89.像一株孤独的小草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条昏暗的走廊中,顶上每隔很远的距离有一盏闪烁的日光灯,灯光晦涩,明灭不定。墙是灰白色的,中间一条深灰色的线,下面刷成了墨绿色。脚下的瓷砖很冰,她光着脚踩在上面,觉得很冷。走廊很长很长前后都黑黑看不到出口,姜楠初觉得自己仿佛是掉在一段深深的隧道中。霉味的空气中弥漫着讨厌的消毒水的味道,姜楠初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应该往哪里走。空旷的走廊里忽然响起了早上医生冷冰冰的声音。“小姐,你已经是胃癌晚期,我们建议你尽快住院治疗。”“即使是乐观的估计,你最多不会超过9个月。”冷硬的声音夹杂着嘶嘶的杂音一直不停的重复。

    “别说了,别再说了!”姜楠初冲着那黑黑的尽头大声的喊。可是那声音根本不理会她,依旧冷冰冰的不断重复。声音在走廊里来回撞击,发出阵阵回音,和那声音交织在一起,只听得姜楠初脑中嗡嗡的做响。姜楠初开始跑,她并不在乎前方是通向哪里的,只要能让她逃离就好。

    姜楠初不停的跑,不知道自己跑向何方,跑了多久,还要跑多远,前方依然是浓浓的黑暗。耳边变了调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情绪的重复着,回声诡异的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胃癌晚期…晚期……期……9个月……个月……月……,她忍不住的想哭,很想大声的哭。可是却发不出声音,唯有泪水不断的从耳畔飞过去。

    姜楠初不知道自己哭着到底跑了多久。她仿佛不知道疲倦一般,只知道向前。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非常普通的门,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就连那些因为反复擦洗而渐渐褪去的颜色都一样,是她曾经无数次看过的门。木质的门上有着圆形的金属把手,她把手指搭了上去,冰冰凉凉的质感。姜楠初伫立在这门的前面,听着自己的心跳好像擂鼓一般,嘭嘭的响。良久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光线意外的刺眼。姜楠初不自觉的伸手挡了挡。眼睛慢慢适应后,她发现这里是一间病房。非常普通的三人间。窄小,却很明亮,触目所及之处几乎都是白色的。房顶上有个老式的吊扇在缓慢的转动着,发出规律的嗡嗡声。姜楠初对面的墙上有一扇开着的窗,风吹动着白色窗帘不停飞舞,好像鸟儿扇动的翅膀。窗外是一片浓绿,蝉在树上一声声,知了,知了的叫着,空空洞洞的声音,透着些凄凉。屋里的两张床是空着的,被子整齐的折放在床上。被套是种有点发灰的白,被洗过很多次的样子,想来上面印的字本应该是鲜红的。如今只是一些略显模糊的或粉或暗的痕迹。靠窗的床边上有个架子,上挂着输液瓶,微微泛黄的药水流过细细的塑料管道,缓慢的一滴一滴往下走,尽头是露在白色被子外的一只枯瘦的手。那手只剩下了一层皮来包裹着骨头,皮下的血管几乎根根分明,扎着针的那一根随着药水的滴入而在微微的跳动着。阳光从窗外笼在那病床上,床上的人面目模糊,只能看到个隐约的轮廓。

    姜楠初怔怔的一步步的往那病床前挪,嘴里喃喃的叫着:“妈妈……妈妈……”。来到床前,看到那张憔悴苍白容颜,那瘦脱了型的身子。她再也屏不住了,扑倒在母亲身上上大声的哭。母亲用冰凉的手一边慢慢的拍着她的背,一边用虚弱的声音说:“楠初不哭,楠初要坚强……我们都不能哭。一哭便是输了……”

    姜楠初趴着哭了一会,有一只凉凉的手抬起了她的脸,她睁开眼看,却看到健康又年轻的母亲在微笑着看着她。母亲穿着黑色的裙子,左上别着白色的菊花,她皮肤也好像那花一般,那么的白。她心下一阵恍惚,茫茫然向周围看,哪里还有什么病房,周围好像有很多雾一般,迷迷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妈妈?”她不确定的叫着,却被自己发出的软软的童音吓了一跳。母亲轻轻的拉起她的小手,递了一朵白色的菊花给她。“楠初,去,给爸爸送朵花去。”母亲苍白的手,向她的身后指着。她爬起来转身去看,不远的地方,横放着一口黑黑的棺材,上面放满了白色的菊花,棺材后面悬着一个很大的黑色相框,上面有黑色的丝绢扎成的花,流苏向相框两边挂过去。她咪起眼努力看去,照片里的人是很小便离开她的父亲。照片里的父亲非常温柔的笑着。

    姜楠初拿着花,茫然的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回头看母亲,母亲虽是笑着的,可是却有泪水不断涌出眼眶。她的手一直指向前方,那心碎的眼神,放佛在无声的叫她去给爸爸送花。“妈妈,你别哭,我马上就去。”母亲的眼泪让她心里一阵难过,在她的印象里没见过母亲哭的这么伤心过,就算是知道她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母亲也没有这么心碎的表情的。姜楠初一步一步的向那黑色的棺材走去,周围有悉悉索索的低语,听的不是很真切,只零星听到些,孽障,家门不幸之类断断续续的词。她向四周张望,想找出声音的来源,可是眼前只有浓浓的白雾,除了那醒目的棺材,远处的母亲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姜楠初心下有了几分害怕,她不觉的加快了脚步,最后甚至是小跑着来到了棺材的前面。姜楠初颤颤巍巍的伸出抓着那朵菊花的手,想把那花放在父亲的棺木上。“啪”的一声脆响,有人重重的打在她的手上,打掉了那朵白色的菊花,花跌碎在地上,花瓣四散开去。

    姜楠初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位穿着黑色旗袍的夫人,虽然保养的很好,可从眼角眉梢再也藏不住的痕迹来看,已经是上了年岁的妇人了。此刻那张本该还能称上美丽的脸扭曲着,上面写满了愤怒,悲伤,鄙夷。她的眼神好似两把冷冰冰的刀,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小小的姜楠初扎出几个窟窿眼来。她抬手指着前方,身体因为激动而起伏,“你给我滚!!”她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指尖也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你给我远远的滚!如果不是因为你妈那个骚狐狸,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小孽种,我儿子…我儿子怎么会离开家,怎么会躺在这里!”她用力的拍打着棺木,发出沉闷的响声,嘭,嘭,嘭,一声又一声。震的那些白色的菊花也颤抖起来。眼泪顺着那被强烈伤心与愤怒扭曲的脸上划落。一滴一滴落在姜楠初面前。姜楠初被吓住了,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妇人。“你们统统给我滚!你们休想再从我这里抢走什么,休想!!你们休想再得到他的什么!!我…我要你们统统都不得好死,我要你们痛苦一辈子!!”妇人疯狂的样子和恶毒的诅咒,让姜楠初觉得害怕级了,她转身拔腿就跑,本能的想逃离这个可怕的女人,想赶快回到妈妈身边。

    姜楠初顺着来时方向飞奔过去,却发现找不见了母亲的身影。她不停的找,嘴里喊着“妈妈,妈妈”可是周围除了浓雾什么都没有,浓浓的雾气仿佛吞噬了一切,她找不到母亲,也再看不到那口黑棺材,那些白菊花,父亲温柔笑着的照片,甚至那个可怕的妇人也没有了踪迹。周围除了雾就是雾,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她孤零零的一个,看不见任何人,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姜楠初又累又怕,无助的跪坐的地上放声的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姜楠初感到了一种温暖,似乎有人用强壮的,紧紧的拥住了她。她空落落的心里忽然装进了一丝希望。姜楠初本能的抱住了那热度来源,就好像溺水人在快要没顶的时候攀到了一根浮木。有温柔的声音在对她说话,说的什么,她听得不真切,只知道那个暖暖的声音让她那颗仓皇不安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

    “楠初,不哭不哭。没事了。有我呢。”傅泽楷半靠在床上,用柔软的声音,在姜楠初耳畔轻轻的不停重复说着这样的话。一只手轻柔的为她拭去不断流下的泪,另一只被姜楠初紧紧的抱着。他目光如水温柔的覆在她身上,看着她渐渐平静了下来,终于不在梦中哭泣,沉沉睡去。

    傅泽楷看着她好像一只无助的小动物一样,把身体紧紧的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脸色像是受了惊吓般的苍白,睫毛上还粘着些水汽,黑黑亮亮的,随着呼吸轻轻的抖动。他万般怜惜的用手轻轻的抚着她的头顶,摩擦着她剪的短短的发,唇间不自觉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楠初,你不记得我了吗……”他幽幽的说。

    昨天睡时连窗帘都没有拉,醒来的时候阳光早以爬上床来,正好照在姜楠初的脸上,有些刺眼。她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估计昨天在梦里哭的太多,已经肿了。姜楠初呆呆的盯着天花板,心想原来自己再怎么难过,太阳还是照样的升起来了,只是可不可以不要在她悲伤的时候那么灿烂。

    她有些懊恼的翻身,紧紧抱住了被子,想闭眼继续赖床,结果滚来滚去的折腾了一会却发现这恼人的阳光无所不在,好像一只小手总是在挠着她一般。她有些恼火的下床准备去拉上窗帘时,发现自己的床前不远地方,放着把椅子,上面有些药盒,有个装着水的玻璃杯,还有张字条压在下面。

    姜楠初有些好奇的拿起来看,上面详细的写着那些药的用量,服用间隔时间和服用应该注意的事项,谆谆叮嘱着她要少喝酒,要吃的清淡,要注意休息。那字写的很好看也很是认真,有点一笔一划的感觉,好似好学生在抄书,倒是最后签名写的龙飞凤舞,姜楠初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两个字是傅泽楷。她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发烫,想起自己昨夜丢脸的样子怕是被他全看完了,人有些发窘。再看签名后还有一行小字,原来是傅泽楷说怕她空腹吃药所以给她煮了白粥放在厨房,叫她醒来自行热去。这个傅泽楷还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叫她如果有事的话就给他电话。姜楠初笑笑,心里有点暖暖的。

    姜楠初好奇的去厨房去找傅泽楷煮的白粥,才走到门口,不由得吸了口冷气。知道的是傅泽楷给她煮了白粥,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她得罪了谁,被人报复洗劫了厨房。这傅泽楷本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现场只能用一片狼藉几个字来形容。照这个阵势来看,想来陆大少爷敢情是想煮大餐来着,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奋斗后未果,于是煮了白粥的吧。看看厨房那些散乱并有所破损的锅碗瓢盆,再看看那些企图毁尸灭迹,结果因某人没做到位而透着凄凉的瓜果蔬菜的残骸。姜楠初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她不用想都知道,她冰箱里的储备粮只怕是无所幸免了。

    煤气灶上献宝一般的摆着一只还算整洁的砂锅,在一片混乱中到是格外显眼。揭开锅盖一看,果然是陆大少爷所谓的白粥。只可惜粥看起来有些稠,就快成煮的水气太重的黏糊糊的米饭了,闻起来还有点焦香味。姜楠初勺子伸进去在底部轻轻刮了下,果然,下面厚厚硬硬的确实是结了锅巴。她舀了一勺面上的粥,入口绵软,除了大米的清甜和少许焦香,没有别的什么怪味道。总算是还可以放心入口,不用担心小命提前报废。哎,轻轻的叹了口气,姜楠初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大少爷和她还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姜楠初拿碗盛了些白粥,一点点小口泯着。清清甜甜的大米粥一点点落入空空的胃中,似乎也把驻扎身体里的悲凉一点点赶了出去。

    陈卓尔一早就忙的焦头烂额的。她真后悔当初毕业的时候答应爸爸来公司做这个业务部的经理,完全是上了贼船的感觉。好容易从成堆的文件中挣扎出来,卓尔捧着咖啡杯靠在椅子上,正打算松口气,手机却不知好歹的响了。

    “你好,陈卓尔。”她放下杯子不爽的接了。

    “卓尔,谁又惹你不开心呀?告诉哥去揍他。”

    “我爸,你去吧。去之前告诉我一声。我会帮你在半个小时后叫救护车的。”卓尔笑着说。

    “我说卓尔,三哥平时可没少疼你呀。害了我,可没你啥好。”对方已经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得了吧,三哥说吧,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什么事呢?”其实这三哥徐达川,并不是卓尔的亲哥哥,可是打小一起在大院里长大的孩子都这么排着岁数顺着的叫下来。他也就成了三哥了。大院里父母都是认识的,大家又一起从小玩到大,到是真的好像亲亲的兄弟姐妹一般。

    “就是你那朋友,姜楠初,除了手机外你有她别的联络方法么?我一朋友正好可以照顾她生意。”

    “好。那我一会把她公司和家里的电话发到你手机上好了。”

    “好,谢谢了,改日请你吃饭。”徐达川挂了电话。

    卓尔笑了起来,这买卖做的划算,既帮了楠初,自己还能敲到一顿饭。开开心心的把姜楠初的所有电话号码统统输在短信,准备给徐达川发过去时,手机又很不知趣的响了。

    “你好,陈卓尔。”卓尔的口气更不爽了。

    “卓尔,好久不见。我是夏银璇。”电话这头的卓尔不由抽了口凉气。

    “你好,好久不见。”卓尔并不想显得这么生疏,只是除了这话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确实好久不见,整整两年零4个月又12天。

    “卓尔……”电话那头的夏银璇似乎也不知该说什么一般,叫了她的名字后便时一阵的沉寂。

    “嗯??”卓尔静静的等着,紧紧的抓着手机,怕漏听夏银璇说话。她只等得手心里开始出汗,觉得手中的电话有些湿滑,只好无奈的哼了一声提醒他把话说下去。

    “卓尔,楠初最近和你联系过么?”对方终于是艰难的把这话文出来了。

    又是楠初,卓尔不由得心里有点发酸。如果不是因为楠初,他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和自己联系呢?

    “我生日的时候见过她,后来因为忙最近这几天都没有联系过。”卓尔叹了口气还是老实的回答了问题。

    “如果楠初和你联系,麻烦你告诉她一声。我在找她,我很担心她。叫她一定和我联系。”夏银璇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

    “哎?你和楠初怎么了么?”只是她的话还没有问出去。夏银璇已经挂了电话。

    卓尔爬在宽大的办公桌上,盯着放在眼前的手机,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手机的挂饰。其实夏银璇和楠初还有自己几乎时同时认识的。为什么偏偏是楠初呢?卓尔叹了口气,抓起电话,开始输那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播……”机械的女音一直重复。卓尔换了个号码继续打,结果传来的一直是漫长的嘟——嘟——嘟——

    无奈之下,她把电话打到姜楠初公司去。

    “你好,林嘉。”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时陌生的声音报着陌生的名字。

    “请问,这不是姜楠初小姐的分机吗?”卓尔一阵错愕,还以为是自己拨错了号码。

    “姜小姐两天前已经辞职离开公司了。现在时我接手她的工作,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对方很有礼貌。

    “哦,谢谢。没有什么事,我是私人问题找她的。”

    卓尔不死心的打了所有知道的同学和姜楠初朋友的电话。得到的答复无非三种:没有联系过;夏银璇也来问过;压根没有姜楠初的联系方式。找了所有能找的人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卓尔不禁有些挫败的感觉。在通讯那么发达的社会,哪怕是想找的人身在大洋彼端,只要几个号码都可以联系上。为何这时常在身边的人,却又可以因为抛弃几个号码便消失的这样无影无踪。

    交代了秘书一句帮她取消下午的会议。卓尔抓起包包风风火火的离开公司。

    卓尔驱车来到姜楠初住的小区,正好赶上别人搬家。一堆堆的杂物就丢单元楼前面,她皱着眉的小心避过,直接冲向六楼。姜楠初的家门大开着,卓尔门也不敲了,怒冲冲的进去,高跟鞋狠狠踩着地板砖。

    “姜楠初,你没事玩什么消失?辞职,不接电话,手机也关机,不知道满世界的都在找你……”卓尔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那个吗字也活活卡在喉咙里没吐出来。眼前一片杂乱,完全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姜楠初的家,最要命的是,屋子里站的人,全都呆呆的看着她,而她一个也不认识。

    “不好意思,我走错了。”卓尔下意识的道歉,转身出去。来到门口一想,不对呀,她进的确实是2单元602呀。于是又再次进屋。

    “请问你们在这里干嘛呢?”卓尔问的理直气壮。

    “小姐你是找姜楠初小姐的吧。小姐已经不住这里了。这房子已经卖给我们了。”一个中年妇女上前来解说。

    “卖了???”卓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姜楠初居然会舍得卖这套房子,这套她和母亲共同生活了10多年的房子。哪怕在最困难的时候,姜楠初也没有考虑过卖掉的。而现在她居然卖了?

    “是的呀,已经卖给我们了。所以我们正搬进来。”那女人有点不耐烦给卓尔解释着。

    “那你知道姜楠初又去哪里了呢?”卓尔不死心的问。

    “我们怎么会知道的咯,买房子么,中介两边谈谈好,钱货两清就不打听别人什么的咯。”那女人已经开始拉着张脸了。“这个小姐是欠人债么?今天都有三个人来找她了。不会是在跑路吧。”

    “没有。不是的。谢谢。”见多问无益,卓尔结束无用的对话转身离开。

    姜楠初究竟是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么?还是和夏银璇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逃也似的离开,还不告诉任何人。连她都没有说一声。卓尔一肚子的困惑,只觉得心情焦躁。她不甘心的继续寻找。她想,或许会在某个姜楠初常去的地方遇到也不一定。

    兜兜转转的绕了大半个城市,找了一切卓尔自己认为姜楠初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却依然是一无所获。心中不觉恼火起来。

    认识了那么多年,卓尔觉得自己还是不了解姜楠初的。姜楠初生的平凡,个子小巧,略瘦,平时说话也时也柔柔弱弱的样子。这样的姜楠初就好像一株孤独的小草一样,柔弱无华,但叫人不由心底生怜,生怕只要一场风雨,便会吹折了她。可是这样的姜楠初却又有着别人想不到的坚强,或者应该说时倔强。一个失去没有了父母庇佑的孩子,拒绝了所有的帮助,独自支撑起自己的天空,努力上大学,顺利毕业,工作。其中要面对的种种艰辛怕是旁人无法去想象的。可是认识那么多年,再痛苦再艰难卓尔从来没有看到过姜楠初哭。她说,一哭便是输了。

    她就好像一只猫,受到伤害的时候,总是躲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角落里独自添伤口,不肯让人接近。记得姜楠初妈妈过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人间蒸发,不和任何人联系。自己找上门去,也死活敲不开。可是两周后,她又好像没事人一般,没心没肺的出现在大家面前,依旧说说笑笑,只是绝口再不提母亲。

    这次姜楠初这个死丫头肯定是又遇到什么事了。不知道她受了什么伤,竟会把房子也卖掉了。她到底躲到了哪里。卓尔索性把车靠边停了下来,自己抱着手呼呼的生气。这个姜楠初到底有没有把她当姐妹,遇到了大事总是这样一声不吭的躲起来。

    她越想越生气,不自禁的抬起拳头狠狠打在方向盘上。“叭——”汽车喇叭发出很响的一声。吓了卓尔一跳,随即觉得好笑起来。刚刚她气头上随便停的车,现在一看,这不是在K大附近么。自从大家毕业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忽然心头觉得有些泛酸。唉,去看一看好了,说不准能遇到姜楠初。

    K大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一进校门的大道两边栽种的全是梧桐树。此刻因为是春天,粗壮的法国梧桐光秃秃的枝干上正在往外冒着些嫩嫩的小叶子。卓尔还记得,刚来学校报道的时候,经济系的新生接待处就设在这梧桐树下。两棵树之间拉经济系欢迎新同学的红色条幅。前面摆一张课桌,竖了个写着经济系三个字的牌子。那时的梧桐树长满大片大片绿绿的叶子,阻挡着9月依然火热的阳光,留了一地的浓荫。

    那天姜楠初比她来的早一些。她远远就看到独自拎着行李的姜楠初在那红条幅前询问着什么。报道的时候就能遇到姜楠初她很高兴,于是一边催促着帮她搬行李的三哥,一边跑上前去。

    “楠初,你来的好早呀。都不等我去叫你。”卓尔搂上姜楠初撒娇的说。

    “是你自己晚了。我在家等了好久不见你,所以自己来了。”或许是因为热吧,卓尔看见姜楠初的脸有点红红的。

    “都是三哥啦,早就叫他早点出门来带我的。结果迟到好久。我们去你家的时候,你都不见了。”卓尔有愤愤的说。

    “哎,我说卓尔可不带你这样的。你大小姐一声令下,我颠颠的丢下工作就过来接你。遇到堵车也不是我的错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徐达川听见了卓尔的话,委屈的抱怨开来。

    “三哥好,快把东西放下来休息下”姜楠初笑笑的和徐达川打招呼,她也跟着卓尔叫他三哥的。

    “哎。还是姜楠初懂事,不像某人呀。”徐达川一边把行李放地上一边打趣。

    “哼!”卓尔白了一眼徐达川,继续和姜楠初说:“楠初,我们一定要住同一间宿舍呀。”

    “同学,你好,你也是经济系的新生吗?”一个温暖厚实的声音响起。卓尔才注意到,那站在接待桌后的人。有些略瘦的身材,穿了件白衬衫,配着清秀的五官,有着浓浓的书卷味。

    卓尔冲着他点了点头。“欢迎来经济系,我是夏银璇。”他冲她伸出了右手,咧开嘴笑了,一口白牙,浅浅的梨涡挂在嘴角边。阳光被树叶切成碎屑,星星点点的撒在他的发间,他面容上,很耀眼。卓尔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你好,我是陈卓尔。”她笑笑的伸出了手。

    这是卓尔第一次见夏银璇的情景。她依然清晰的记得他当时的发型,衣服,他灿烂的笑,那一口白牙,还有那握上去略显粗糙却很温暖的手。为何以为深埋的记忆,却总是会在某些时刻那么鲜明的出现。原来一直都记得那么清楚,每个小细节都没有落下过。包括了姜楠初红红的脸。卓尔站在梧桐树下甩了甩头,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比姜楠初到的晚了。

    卓尔漫无目的的在校园里晃悠,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亲切。似乎离开的这些年,这里就没有改变过。压在心底的那些过往,一一的涌上眼前。

    3栋教学楼的一楼拐角处,有一个小小的排练厅。没有窗户的房子里放着一面墙那么大的镜子。记得那个时候,他们要参加学校里的一个英文戏剧汇演。姜楠初和卓尔虽然是一年级的,也被抽去演了两个小角色。他们除开上课就是整日在这里排练。当时负责这个剧的人就是夏银璇。他一直都是这么耀眼,是她们的学长,也是经济系出了名的才子。那天是为了鼓励大家,安排好角色后夏银璇给大家开动员会。开会时具体讲了什么,卓尔记得不清楚了。她只记得,那时她和姜楠初并排坐在地上,仰望着站在台子上的夏银璇。他最后总结的时候,高声的说:“我们的目标是……”看着他那口白牙,她和姜楠初异口同声说:“没有蛀牙”现场一阵哄笑。夏银璇面不改色的接着说:“对,没有蛀牙。不过大家在做到没有蛀牙的时候,顺手把冠军也牵回来吧。”说罢,头转向了她们这边。脸上微微的笑着,一副宠溺的表情,那眼光里的温柔和包容让卓尔只觉得,一瞬间,仿若天开。

    只是后来她才明白,印在那双眼里的身影并不是她,而是姜楠初。

    卓尔幽幽的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明白过来呢?是排练时,姜楠初说错了台词,道歉,他的手抚过她的头顶,还是休息时夏银璇大咧咧的坐在她们身边聊天,渴了便拿起姜楠初的水瓶咕咚咕咚的喝。卓尔已经记不起了,而自己心脏紧紧收住的感觉,她记的那样清晰。

    卓尔抬头从门上的玻璃里看进去,只见里面堆满了各种架子,放满了石膏像,蜡质的水果,各种陶壶。原来这个小小的排练室已经变成了美术部的仓库了。卓尔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变。

    女生宿舍的楼前,种了许多的海棠树。如今花期已过,树枝上长出了绿绿的叶子,只有少许晚开花的羞羞涩涩的隐在期间。风一起就摇摇晃晃的,看上去怪可怜的。卓尔抬头看去,304的窗口里飘飘荡荡的窗帘居然还是熟悉的那块。那咖啡色的格子窗帘还是她带来的,因为觉得学校里挂上的蓝色窗帘实在是又土又丑质量又烂。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窗帘上自己当年死死拽出的褶皱,不知是不是早已抚平了。

    那是大二的一个三月的夜晚,刚开学不久。宿舍已经熄灯,姜楠初出去打工还没有回来。为了生计姜楠初接了啤酒促销的工作,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报酬还算丰厚,只是往往是要工作到深夜的。今天早已过平时的时间,可姜楠初还没有回来,宿舍也早已熄灯了。卓尔有些担心,立在黑黑的窗口向外张望着。楼下的海棠正时盛开的时候,在昏黄的路灯下美的不像人间有的景色。卓尔正感叹着,通往宿舍楼的路上出现了两个身影。安静的夜里,夜风送来了一些轻笑,笑声里充满了愉快。她听得出来。那是姜楠初的声音。自从姜楠初的妈妈去世后,她就没有听过的姜楠初这样的笑声。

    两人渐渐近了,卓尔清楚的看见,姜楠初身边的那个人是夏银璇。两个人的手是牵在一起的。卓尔的手不知不觉抓紧了旁边的窗帘。姜楠初的身上罩着夏银璇的大衣,长长的衣服拢住了她的身子,更显得娇小可爱。她一蹦一跳的走在夏银璇身边,拉着他的手一甩一甩的,好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样的姜楠初让卓尔觉得好陌生。她认识的姜楠初是安静的,不论痛苦欢笑,总是安静的。姜楠初总是那么知理,节制。家庭的艰难,让姜楠初多了一份同龄人没有的成熟。

    夜太黑,卓尔看不清夏银璇和姜楠初的表情,可是心里想的却都是他们写满幸福两张脸,心脏的地方感觉有些酸胀,手就抓的更紧了,仿佛她抓住的不是厚重的窗帘,而是自己的心。

    卓尔看着那两人停在了海棠树下。正好一阵风吹起,花瓣纷纷飞起,仿若一场粉红色的飞雪。姜楠初兴奋的笑声再次传来。卓尔看着姜楠初快乐转圈,大大的外衣也随着飘起。夏银璇似乎在和姜楠初说什么,声音很轻,她听不清楚。只见夏银璇走上前去,宠溺的抚过姜楠初的发,替姜楠初拿下粘在发间的花瓣。随后他的手环上了姜楠初,姜楠初似是有些羞涩,把头埋进了他。

    夏银璇的吻轻轻的落在了姜楠初的头顶上,也落在卓尔的心中。卓尔用力的拧着窗帘的手紧紧的贴在心口的位置,想压住心里那难以节制的抽搐。她看着夏银璇抬起了姜楠初的头,温温柔柔的吻又落在了她的额头。最后夏银璇的吻覆上了姜楠初。卓尔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怕自己会痛苦失声,眼泪却是忍不住的汹涌而出。泪眼朦胧里,她看见夏银璇紧紧的抱着姜楠初,那么用力,似乎想把姜楠初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放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夏银璇终于放开了姜楠初。他对她低低的说话,卓尔一个字也听不清,可那温柔的语调里的怜惜,却把她的心放置在巨大的冲床上,一下一下被砸的生疼。卓尔眯着眼睛,看姜楠初熟练麻利的翻过锁着的大门,冲着夏银璇大力的挥手,然后朝宿舍楼里走去。夏银璇伫立在海棠树下静静的看着她。

    卓尔放开已经被揉成了一团的可怜窗帘,迅速的回到自己的床上。拉上了蚊帐,只为把自己藏起来。不一会,她听到了姜楠初轻轻进门的声音,姜楠初悉悉索索的摸索着。啪的一声,黑黑的宿舍里有了光亮。透过朦胧的蚊帐,她看到姜楠初拿着手电筒在窗前挥手,看到姜楠初紧紧抱着那件大衣,在拥挤的宿舍里快乐的无声的转圈。卓尔死死的咬着被子一角,闭上了眼睛。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宿舍里只剩下了绵长的呼吸声。卓尔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如同开怪坏了水龙头一般,眼泪一直不停的流。卓尔第一次知道求不得的痛楚,那一夜,她压抑着哭声,一直流泪到天明。

    姜楠初有时语气中总是流露出对她的羡慕,姜楠初也曾坦诚的说羡慕她的幸福,好像真的公主一般,要什么便有什么。可是如果可能,她真的愿意用她所拥有的一切去和姜楠初换夏银璇的爱。

    K大宿舍楼的背后有个小小的后花园,疏密有致的小树林里有条迂回的廊子,尽头是一座小亭子。四面通风,景致也佳。卓尔走在去廊子的路上,心中想起了自己对夏银璇的告白。

    那是夏银璇快毕业的时候。明明知道,自己的这份爱已是无望;明明知道,如果她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怕是大家连朋友都不能做了;明明知道,他绝对不会给自己什么回应。可是三年来的压抑,把她撑的就快爆炸了。她只是想有那么一个出口,让她的心碎和爱情一起喷洒出去。于是那个黄昏她把夏银璇约到了亭子中来。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夏银璇,我爱你。”夏银璇似是被吓到了,呆呆的看着她。

    她继续说:“夏银璇你要对楠初好。楠初很不容易,你别让她伤心。”(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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