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里头。
张老太太正靠着罗汉床做主，合眼静静的拨动着翡翠念珠，边上三足鼎正飘着细细的香线。
暖大奶奶站在跪着的春柔跟前，啪的一巴掌丢到她脸上，斥道：“你个混账蹄子，真是把你养得好了，还敢顶撞老太太了，简直是翻了天了！”
春柔已经无惧无畏，就道：“奴婢是大太太的丫头，即便真的要杀也是大太太捏着身契来处置。”
她厉声同张老太太低吼起来：“老太太，当初始末你最是清楚，为何就要牺牲奴婢，奴婢不嫁！”
张老太太合上的双眸闭的更紧。
这时候外头就通禀慎敏来了。
慎敏昂首阔步而来，扫了眼春柔，先给正首上坐着的张老太太请安：“慎敏御下不严，扰了老太太，奴婢该死。”
“胡说八道。”张老太太睁开眼，带气的睨着乱说话的人，横眉说她：“举头三尺有神明，死不死的话可不能乱说。”
张老太太指着春柔，就道：“我知你跟着我身边太久，又被暖大奶奶拘束着学了半年中馈事务，必然是想好好玩玩，前些日子你懒散我也不去管你，如今也该玩够了，自个院子的事，我借你个屋子，好生处置了。”
张老太太又给暖大奶奶招手：“暖丫头，别站着了，才大多年纪，每日想的事儿比我这老婆子都多，过来给我挠挠背。”
暖大奶奶眼观鼻鼻观心，晓得张老太太是要给慎敏兜着了，便是默不作声听张老太太吩咐。
慎敏给张老太太底身说了个是，转身到了春柔跟前，语气倒是温温柔柔的：“春柔，你我同伺候大姑娘一场，我卖你两份面子，倘若你能说出个一二，我便亲自去大太太跟前帮你推了婚事。”
春柔跪着两手拽着膝头的裙摆，抬眸看她，非常果断倔强：“我不嫁，我就是不嫁，我根本没去私会。”
“私会不私会又有多重要，到了你这个年岁，本就是该出府嫁人了，你跟着大太太一场，那位小少爷家里有庄子有田地，还有伺候的婢女，你过去便是享福，这是大太太对你恩典。”
春柔摇头，死死的道：“我才不要这样的恩典！我不嫁！”
慎敏哦了一声，手背捂嘴轻笑：“你是不嫁，还是不想嫁那位小少爷？”
春柔愤愤：“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大姑娘！”
“是吗，既如此我即可差遣人去讲你的身契拿过来，改成死契，这辈子生生世世都伺候大姑娘可好？”慎敏背着手看她。
春柔瞪大了眼，完全想不到慎敏会突然怎么好说话。
她正欲开口，就听慎敏开口同她道：“既然是好好伺候大姑娘，想来也不需要嫁人生育了，去预备碗绝子汤药来，省得以后被大姑爷瞧上了，倒是来和姑娘争宠了。”
暖大奶奶差点没有笑出声音了。
要她说，这慎敏就是阴着坏，谁瞧不出来春柔就是不甘心随随便便的嫁人。
偏偏她自个又说了要伺候贤蕊生生世世，自然要把有些不能起来的念头断在萌芽。
春柔微微张了张嘴，真的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慎敏反而笑意更深，压低声音和春柔开口道：“若是大姑娘晓得你这般的忠心，怕是要把我这个管事丫头的位置都给你，也是，你本就是大太太身边的人，又比我年长两岁，理应是该做大丫鬟的。”
这下连着张老太太都忍俊不禁起来，对着憋笑的贴|身嬷嬷发话：“都傻着做什么，没听着慎敏的话！”
张老太太又拍了拍给她锤肩的手，一本正经的道：“暖丫头，记住了，以后春柔的月列和慎敏提成一样的，莫要辜负了她对大姑娘的一片忠心。”
春柔本想着大闹一场，依着张老太太万事和为贵的性子，必然是要帮她的，即便不帮，也要拖到她愿意出嫁，届时她就能够从长计议了。
慎敏这番话堵得她简直哑口无言。
“怎么？你不愿意了？”慎敏在她跟前踱步，笑了笑：“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吗？若是你以后又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岂不是违背了今日的诺言了？老太太都说了，举头三尺有神明，玩意神明报复起来，伤着大姑娘可如何是好？”
春柔提着最后一口气，切齿道：“你也是要伺候大姑娘的人，为什么不也一副绝子汤药下去！”
“那可不行，以后我肯定是要嫁人的，不然大姑娘的孩子就没有人陪着玩了，欺负人都没个递砖头的。”慎敏脸上冷淡的表情转而对着张老太太，瞬间笑逐颜开：“老太太说是不是这个理？”
春柔瘫坐在地上，死死的闭着眼，才说：“老太太，奴婢不是不嫁，是想在多伺候姑娘些时日，全了主仆情谊，再则瞧着慎敏吩咐差事还有些压不住人，所以……”
“哦，你愿意嫁了？”
说话的是张老太太，她眼底带着冷冷的嘲笑：“既如此，你的婚事就望着后面挪几日，我看看啊……”
暖大奶奶适时的插话进来：“既如此七月初三是个不错的日子，也晚了快两个月了，够全主仆之情了。”
慎敏跟着接过话头：“既如此，明日就先让那位定下的小少爷，先把聘礼送来吧，免得府邸有些不长眼来给春柔姐姐献殷勤。”
春柔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
“这事还是要给大太太说一声的好，到底是接着老太太屋子改了吉日，明个就劳烦老太太和大太太摊牌了。”慎敏走过去给张老太太卖乖：“奴婢才做管事丫头，有些地方做的不好，还要老太太给奴婢收尾，是奴婢不对。”
“贫嘴的厉害！”张老太太捏她的琼鼻，同春柔道：“还不滚，记住你的话，若是出嫁之前不一心一意的伺候大姑娘，看我怎么亲自收拾你。”
春柔脑子一阵眩晕，掐的掌心都出血了，就说：“春和是同奴婢一道入府的，届时，奴婢希望——”
“春和吗？”慎敏打断她的话：“你先出去看看她还活着没有，你既然都说了是好姐妹了，若是活着，你就安心伺候她，若是死了，就把她的后事料理干净。”
春柔灵台一片惨白，最后是被暖大奶奶叫人抓着一起出了正堂。
屋子里头转瞬就剩下张老太太和慎敏两个人。
见着给她卖乖倒茶的人，张老太太冷哼：“亏得是闹到我这里来了，若是大太太哪里，我看你怎么收场。”
“我不信老太太不来救我。”慎敏乖乖的把茶递过去，歪着脑袋笑盈盈的道：“天底下最疼我就是老太太了。”
“你也晓得我最疼你。”张老太太被她逗笑了。
慎敏就说：“以前是，现在是大姑娘了。”
张老太太笑起来：“你这丫头还和贤姐儿吃味了！她有的你那样没有的，据我所知，大姑娘也从未把你当丫头使唤过，同你说话都是有商有量的。”
张老太太一直把人留着自个身边养着，也是怕送到旁人身边被欺负受气了。
她能照顾好贤蕊，她也信贤蕊会好好的对她，不会拿她当下人。
慎敏就道：“奴婢不过玩笑两句罢了，老太太倒是还和奴婢认真起来了。”
张老太太和她玩了几句嘴，抓着坐到她身旁的人，便是换了个话头：“敏丫头，你觉得贺慎轩如何？”
慎敏怔住。
看她憨傻模样，张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神神秘秘的笑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好好去想想，想好了就来告诉我。”
慎敏眸光闪动。
“贺慎轩是个不错的人，又和你一块长大，算起来，你懂事之前，都是她带着你的……”见慎敏错愕的神情，张老太太叹了口气：“傻姑娘，今年你就及笄了，好姑爷谁不想要的，还不自己抓紧。”
慎敏走出鹿鹤堂，身子就是一晃，菘蓝眼疾手快把人搀着：“姐姐是怎么了？”
“没，没怎么。”慎敏语气无力。
张老太太居然想把她说给贺慎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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