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要

    而且就算没有流言,她也会制造流言,让这些流言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

    到时候,此等贱人还有什么机会翻身!

    还没等朱氏得意完,就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女子的尖叫。

    “啊!”

    里面传出来一阵摔东西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那尖叫声朱氏心中隐隐不安,

    “四小姐在自己屋里睡觉吧?”

    “回夫人的话,是的。”

    朱氏听了屋子里的哭叫,不知为何,心上总有些不安。

    她快步上前,进了屋子。

    却没曾想,屋子里的场景让她差点没当初晕倒在地。

    本该在自己屋子里睡觉的江抱荷,如今竟然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

    而旁边还跪着一个男人。

    满地的碎瓷片,俨然是摔碎的瓷枕。

    朱氏气绝,

    不该是江若弗那个贱人吗?

    怎么会是抱荷!

    江抱荷还是神志有些恍惚,却也知道去辩解,她结结巴巴道,

    “父亲,我没有,我没有!”

    江抱荷将自己的衣裳搂紧,面色苍白,

    “不是您看到的那样,我们什么都没有!”

    江伯启看到眼前的江抱荷,方才腾腾的怒意如今更是旺盛。

    他以为失了清白的人是江若弗。

    没想到江抱荷为了掩人耳目,偷人都偷到自己妹妹房中了!

    江伯启面色暴怒,扬起手狠狠扇了江抱荷一巴掌。江抱荷尖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朱氏忙上前拦住江伯启。

    “老爷!抱荷绝不是会私通外男的人!”

    朱氏看向江抱荷,虽然脖子上有吻痕,衣衫不整,但下裙和裤子都好好地穿着,绝不可能是发生了什么。

    朱氏急道,

    “若说抱荷真的要偷人,怎么可能让江若弗做保,来江若弗的院子里,您知道的,抱荷和七姑娘的关系不好,抱荷又怎么可能来这里偷情,这样的话,第一个发现的人岂不就是素来和抱荷水火不相容的七姑娘!”

    江抱荷此时虽然被吓得魂飞魄散,但也明白了朱氏的意思。

    她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

    对!这里是江若弗的房间。

    无论怎么说,都像是江若弗刻意害她!

    而且,

    也只能往这个方向解释了。

    江抱荷哭道,

    “爹!都是江若弗害我,她故意把我引来,点催情的熏香,还把这个狗奴才安排在这里要坏我的清白!”

    江抱荷已是不管什么颜面,站起来给江伯启看,自己只是中衣松了松,连里衣都是完好的。

    她复而噗通一声跪下,

    “爹,你相信我,女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江抱荷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凄楚万分,

    “若不是江若弗故意陷害,为何今晚她恰好就不在自己房间?”

    “父亲,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江伯启也被说得狐疑了起来。

    正此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乍然传来,

    “那四姐认为是什么猫腻呢?”

    众人看向门口。

    江若弗穿戴整齐地出现在门口。

    她一身白衣,身姿纤弱,面容清丽精致,提着一个提灯越过众人,走到江伯启面前,温声道,

    “夜色已晚,爹是为了何事而来?”

    江伯启狐疑地看着她,又看了眼江抱荷。

    江抱荷忙哭道,

    “爹,就是她要坏了我的清誉,把我弄到了这里来的!”

    “您闻闻这味道奇异的熏香,这不是催情香是什么!她定然是对我怀恨在心,所以设计陷害于我,父亲,她的心好毒啊!”

    江抱荷和朱氏哭成一团。

    江抱荷虽然大哭,心下却有些庆幸,自己早早就让陈广生备下催情香,这屋里的催情香一定还在香炉里有残存,否则就如今这个情况,如何能有证据把江若弗一起拖下水?

    江若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平日里温柔的眼睛,江抱荷此刻却只觉得那眼睛里似乎带着有寒光的利刃,让人不寒而栗,江抱荷不由得心漏跳了一拍,手心冒汗。

    江若弗走到熏笼边,打开了熏笼盖子,拿起就放在旁边的白瓷小盒又倒不少香粉进去。

    那香粉一下子被噼里啪啦烧起来,空气在粉尘中略微炸开,气味骤然间更加浓烈。

    熏得人直呛。

    江若弗细长清冷的眸子看着江伯启,

    “父亲,您闻闻,您方才闻到的是不是也是这个味道?”

    她举起手中的白瓷小盒,

    “这是今日丞相府送来的安神香。”

    她眸光一转,看向江抱荷,朱唇微启,

    “四姐为何栽赃说这是催情香?”

    江若弗把白瓷小盒随手往熏笼里一扔,道,

    “四姐,既然你觉得是催情香,那你就多闻闻,让大家也闻闻,看看是不是。”

    在场众人闻着这香,却毫无异样。

    江抱荷越来越慌张,谎言马上就要被戳破。

    这盒子里的香明明是陈广生换上的催情香,

    为什么没用?

    江抱荷此刻慌乱,却反应极快,

    “你肯定是在之前的香里混了东西,这些新倒进去的没有混东西,又怎么会有效用!”

    江若弗却是看着她,眸中带着不可置信道,

    “方才爹进来时,想必异香未散,如果这之前的香确实加了东西,那爹必然中招,可是你看看除了你以外,这里还有谁坚持自己因为这香有异常?爹可有半分异样?”

    “你自己作孽,却扯上别人,四姐,平日里你百般打压我就算了,我当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这么不顾及姐妹情分。将这样大的罪名嫁祸到我头上。”

    江抱荷没想到江若弗竟一下子变得巧言善辩起来。

    从前江若弗从未这样口齿伶俐过!

    江抱荷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

    想想自己来之前还在睡觉,不知不觉间被移到此处,醒来就已经是被爹一巴掌扇下床,这期间必定有人动了手脚把她移来这里。

    这件事嫌疑最大的人,无疑是江若弗。

    江抱荷想到这里,也心里有底了,她高声争执道,

    “是你将我强行虏来这里!否则我为何在此处!”

    江若弗面色见了几分焦急,眸中也带着泪光,一字一句争辩道,

    “四姐派人来传,说你在后山等我,要想拿紫玉簪就必须去,还说丞相夫人已经说了要看见我戴那簪子,若是我没有那簪子,丞相夫人必定会怪罪与我,而你却是与丞相府毫无联系的,到时候到底是谁受的损失大不言而喻。”

    江若弗咬着下唇,忍住眼泪,

    “于是我夜半上后山,在后山找你半个时辰有余,都不见你出现,我万般无奈,想来你素来喜欢戏弄我,这次一定又是戏弄,所以才回来。”

    江若弗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却没有想到,四姐你竟然利用这个方法,堂而皇之地进了我的房间,和这个奴才暗通款曲。”

    “四姐你算准了清晖苑清冷,没有下人时时守着,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行径,所以大胆地在我的房间就想和这个奴才行事。”

    江抱荷百口莫辩,不敢相信自己竟是被一个怂包威胁造谣。

    一时不知该从何争辩,因为江若弗所言没有一句真的。

    朱氏怒喝一声,

    “够了!”

    朱氏站起来猛扇了江若弗一个巴掌。

    江若弗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她略往后退了半步。

    朱氏怒道,

    “你这贱婢,竟敢污蔑抱荷!”

    江若弗捂着脸,猛地转过头来,忽然带上了清冷的嗤笑,居高临下地质问道,

    “怎么?您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恼羞成怒了?”

    看着江若弗这般诡辩不已,朱氏怒道,

    “别说抱荷根本和这个奴才没有交集,没有约你去后山,就是有,他们又怎么可能在你的屋子里行苟且之事?”

    “江府这么大,寂静之处不胜枚举!如今抱荷偏偏出现在这里,定然是你故意陷害!”

    江若弗看向陈广生,眸中的泪光一闪,她指着自己,

    “我陷害?”

    江若弗看向陈广生,缓缓道,

    “到底是谁有陷害之意?”

    她一句反问,仿佛她早已经知道她们的计划,朱氏和江抱荷不由得心下漏跳一拍。

    江若弗冷声道,

    “这个奴才是四姐故意安插在我院子里的,管家簿子写得清清楚楚,三日前,我这里的撒扫丫鬟全都被换成小厮,而且是明明白白写着是四姐命令换的,别说是我栽赃嫁祸,就算是,我如何会这么莫名其妙,不要脸面地让小厮进内院撒扫?”

    江若弗捂住脸上的那个巴掌印,众人眼睁睁见她一双美眸中涌上了委屈与不甘,

    “凭什么你们眼中我就是那个淫贱不堪的人,而她江抱荷已经做出丑事了都是一身清白?”

    一行清泪落下,江若弗看向江抱荷,

    “四姐,我对你百般忍让,这江府谁不知道?”

    “从小到大,你欺辱我,骂我是贱种,是下贱的娼妇,我可曾有用相似的语言回骂过你?”

    江抱荷嫌弃道,

    “你说这个做什么?”

    江抱荷撇开了视线。

    江若弗却死死握住江抱荷的手,要江抱荷看着自己,江抱荷用力挣扎,竟半分也挣脱不开。正对上江若弗幽深不可见底的目光。

    她心底发毛。

    江若弗痛心疾首道,

    “不说从前,只说近日,你阻止我救病重的哥哥,栽赃我偷盗南珠坠子,命众人围殴我,在主院里以大夫人的名义罚我跪,要我在烈日下,大雨前,黑夜里,跪着苦苦哀求你,就像是奴才一般,毫无尊严地乞求你。”

    江若弗突然噗通一声跪下来,面对着江抱荷,双眸通红,泪流不止,

    “四姐,我求求你,我和以前一样跪你,你这次放过我好不好?”

    “我根本就没有和你比的资格,你是嫡女,千宠万爱,我是小妾生的,人人都能来踩我一脚,丞相府我不去了,机会都让给你,什么衣裳首饰,什么紫玉簪子,我都不要了,都不要了!”

    江若弗猛地对着江抱荷磕了一个头。

    江抱荷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眸中尽是错愕与惊惧。

    江若弗泣不成声道,

    “我求你放过我吧,四姐!”

    江抱荷对眼前的反转错愕不易,她呆滞住了,心几乎漏跳了一拍。

    不由自主汗毛倒竖。

    江若弗在干什么?

    …她在做什么?

    江伯启听了这话,看见眼前江若弗这怯弱却因为委屈有些偏激的模样,倒有八分信了江若弗没有插手此事。

    因为江若弗所说,句句属实。

    这么多年来,江若弗一直谨小慎微,纵使是他,都听说过江抱荷的欺辱打压姐妹的小手段。

    只是就他听见的只言片语而言,他觉得无伤大雅,再加上这个七女儿他没怎么重视过,便从未管过。

    再加上江若弗这个样子,确实像是受尽了委屈,一朝偏激爆发的样子。

    江伯启一把拉起江若弗,

    “她没资格受你的跪拜!”

    江若弗只是流泪。

    江伯启的目光在朱氏和江抱荷身上移动。

    江若弗的性格他最是清楚,唯唯诺诺,胆小畏缩,这么多年来,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怎么可能敢策划这样的事情?

    朱氏和江抱荷一定脱不了干系。

    虽然江伯启明确说出相信江若弗,江若弗面色依旧哀凄,俨然对被姐妹陷害这件事十分痛心。

    江若弗看着江抱荷,突然伸手,眸中带着清光,一点一点将自己发上的簪子抽下来,头发被她拆得凌乱。

    那些簪子纷纷叮啷落地,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江若弗握住一柄江抱荷之前格外喜爱的墨玉簪子,递到江抱荷面前,她眸子中闪着泪水,

    “四姐,全都给你。”

    “那根紫玉簪子我也不要了!你别害我了,我求求你!别害我了,难道我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

    江若弗那双水眸染了凄楚,悲痛欲绝,她蹙着眉流泪,却无端给人一种西子捧心的病态孱弱的美感。

    在并不十分明亮的烛火中,她眸子黑得像是一个幽深的井口,虽然是对着江抱荷流泪哀求,不知道为什么,江抱荷看着她的眼睛,竟然只觉得背后发凉。

    江伯启看着这场闹剧,现如今才想起来,既然江若弗不是屋里的人,那丞相府的姻亲之事就没有泡汤!

    现如今要稳住江若弗,让她千万别在丞相府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而江抱荷也并没有真的失节,既然提到了江抱荷更换撒扫下人,他如今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搞的鬼!

    他沉声道,

    “来人!将这个月的管事簿子拿过来!”

    “是!”

    江伯启看向屋里的另外一个男人。

    他眯起了眸子。

    他知道这个陈广生。

    这是府里下人里最有名的一个。

    不仅仅是下人们知道他,连主子都知道。

    只是因为生得俊秀十分。

    当初不怎么在意这个,如今却没想到竟然让这贱奴酿成祸事。

    待查清事实,就地打死便是。

    江若弗在一旁捧着那簪子,捧到江抱荷面前,她的手都碰到了江抱荷的脸,瘦弱的指尖扎着江抱荷的面颊。

    却还一直往前推着。

    江若弗泣不成声,面色苍白,孱弱柔美的样子让人见之不由得心生怜惜,

    “四姐,你不就是想要这些吗?我都给你,你拿着,你拿着啊!”

    江抱荷伸手猛地一推,江若弗被推到一旁,手里的簪子飞出去,眼看就要扎在陈广生腿上了。

    陈广生猛然弹跳起来,避开那簪子。

    却没想到,同时落地的,并不仅仅只有江若弗甩出去的那枚簪子,还有一柄紫玉簪子从陈广生身上直直坠下。

    骤然砸在地上,一下子碎成数段。

    众人都呆滞了。

    而江若弗的表情慢慢收束,那张清冷出尘的脸上,只剩下高不可攀的冷漠。仿佛方才痛哭之人并不是她。

    眼见这那晶莹剔透的紫玉簪子的碎段骨碌碌四散滚开。

    江伯启的眉皱起来

    “这簪子怎么会在你身上!”

    陈广生看见那簪子从自己身上甩出去,也一副惊惧的样子。

    他忙争辩道,

    “老爷!这簪子…这…”

    他的眼神偷偷觑向江抱荷。

    江抱荷给他使眼色,盯着江若弗看。

    陈广生随机应变道,

    “这是七小姐给我的!”

    他话音未落,江若弗争辩道,

    “你胡说!”

    陈广生争道,

    “我没有胡说!七小姐你和我两情相悦,却不知道为什么,你今天晚上竟然不在房中,还让你的姐姐来到屋里,我还以为是你,便要行事,却未曾想过,你竟然是利用我要除掉你四姐!”

    “枉费从前海誓山盟,非你不娶!”

    众人眼中,江若弗含着泪,她慢慢站起身来,却忽然冷笑,

    “好一出双簧。”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早已经计划好了的,就只等着瓮中捉鳖。”

    “我就算把紫玉簪子送给了你。”

    “你配吗?”

    江若弗弯下腰去捡起那紫玉簪子的碎段。

    她捏着那碎段,盯着江抱荷,那双眼睛幽深得让人害怕,

    “江抱荷,你说说看,今夜你才让我去拿紫玉簪子,而且这根紫玉簪子本来就没有给我,我能从哪里弄来它?”

    “在场的人,有谁不知道,这根簪子是丞相夫人所赠,所以我百般求你还给我,但你一直未曾归还,如今你私通事情败露,便与这奴才串通一气,要以此簪污蔑我。”

    江抱荷争辩道,

    “你满口胡言!”

    江若弗却在众人都来不及反应的一瞬,拿着那断簪的簪尖,对准了陈广生的脖颈。

    簪尖刺着陈广生的脖颈,她却毫不顾忌地死死摁住陈广生往前推,陈广生连连向后退,猛地被绊倒在地。

    江若弗拿着簪尖重新刺在他脖颈上,她眸光狠厉,

    “陈广生,你说实话,如果今日你依旧强行狡辩,马上就会命丧当场。”

    江抱荷下意识争辩道,

    “不要!”

    这声不要,在江抱荷自己耳朵里,是让陈广生不要说出她的谋划的意思。

    在江伯启等人的耳中,却不是那个味儿了。

    她的下意识反驳。

    更像是在说让江若弗不要杀陈广生。

    江伯启登时眉头一皱。

    朱氏的心跳都因这声“不要”骤停了一下。

    抱荷做什么要给一个贱奴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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