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暗，皇城里最重要的宴会正式开始，载歌载舞，一片祥和热闹。
上头正位端坐着太后皇帝，皇后陪坐。其余皇室宗亲皆各自按着规矩分坐两端。
汪静姝随着朱沛端坐在右边，坐在崇福公主下首。
皇帝的兄弟姐妹及太子皆坐左边，而皇帝育有子女的妃嫔及其他儿女皆坐右边，自古以左为尊。其他朝廷重臣有资格参加除夕宫宴的少之又少，即便有资格出席亦安排在最后席面。
汪静姝端坐着，放眼望去，深深明白这就是皇室等级森严之处，什么品级什么坐次，从不能出错丝毫。
这样的宫宴，一些高位分妃嫔只要未育子女都不得入席，难怪宫里的妃嫔人人都想要往上爬，人人都想要从皇帝那里求得一儿半女，若无一儿半女连参加宫宴都没有资格，岂非比那些朝廷重臣都不如。
有子嗣才是自己在宫里最大的依靠和保障。
一桌一桌说着祝词敬着酒，流于表面的祥和亲切，而暗地里兄弟如何姐妹如何亲眷又如何，照样斗得你死我活……
汪静姝不知愣神多久，连皇帝的问话都未能听到。朱沛好意低声提醒，“你在想什么…父皇问你话呢……”
父皇？
他问了什么？
汪静姝的心突然揪成一团，格外紧张，大好的日子被父皇问话，她却没听到，无助的望向朱沛，这该怎么办？
然而此刻朱沛却撂挑子了，假意叫宫婢倒酒，丝毫不在意她会不会出丑？她会不会得罪父皇？
终是汪静姝忐忑的起身，一脸茫然的望向上面，她实在不知道方才父皇问了什么，很是尴尬。
歌舞停罢，所有人都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可迟迟都没有声音。
“怎么了，宁王妃没听到方才皇兄的问话？”又是和宪长公主的声音。
之前凤仪殿的事由德福公主压下，太子妃自然不满，和宪长公主帮腔着太子妃。如今德福公主回公主府了未参加今年的宫宴，那么就不会没人替宁王妃说话了。
汪静姝应方才愣神才没听到，“儿媳……”
“一国之君说话，王妃竟然没有听到？是不是因为坐的太远呀？王妃的位子呀就在那，得亏这次其他两位王妃未来，要不宁王妃的位子还得往后挪呢。”
得饶人处且饶人。汪静姝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和宪长公主，让她连宫宴上都不放过自己。当着那么多皇亲国戚的面，她可怎么办好哟……
崇福公主却在此时开了口，“方才父皇问宁王妃，在宫里可住的惯？这宁王妃是第一次参加宫宴被天家气势吓的愣了神应是有的。这才说明了父皇管治国家有道，使国库充盈，这次的宫宴才能如此精彩，叫宁王妃看呆了眼。”
这话不仅告诉了宁王妃方才问了什么，也提了宁王妃没有反应的缘故，更是向皇帝拍了马屁，说的皇帝内心很愉快，在这个除夕夜里此话也很是应景。
温荣大长公主跟了一句，“宁王妃初进宫参加宫宴，没有见过这么大阵仗应是有的。长公主何必咄咄逼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一人一句帮衬着汪静姝，若她再不识趣亦算扶不起的阿斗了。她立马福了一礼，“多谢父皇挂心，托您福，儿媳在宫里一切都好，住得惯，住得惯。”
上首坐着的朱元明不欲为难儿媳，汪家的女儿要给几分面子，“住得惯就好。若有什么不好的，尽管告诉你母后，她定会为你做主。”
“是了，要是宁王欺负你呀，可要趁这个除夕夜好好告告御状，免得下回皇兄问起话，他还不帮你。”
这话只有和敏长公主敢提，她自幼跟皇兄关系不错，干脆为了活跃气氛，开起这小两口的玩笑。
众人笑，气氛一下子好了许多。可叫汪静姝恼也不是羞也不是，一时涨红了脸。
可上首的帝后二人却笑不出来，皇后感觉到来自皇上的低气压，他沉着脸，有点气的样子。
她深知皇上想茬了长公主的话。
片刻，众人停了笑，气氛莫名的难堪。和敏长公主心下懊悔，早知不该提的。
果然朱元明开了口，“宁王何在？”
皇帝沉着的声音回荡在掉针可闻的殿宇里，叫人莫名的心慌。朱沛颤颤巍巍的起身，拱手施礼，“父皇，儿臣在。”
“哟，朕还以为你没坐在王妃身边呢。方才你见自己王妃起身，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众人不知此话何意。
可一旁端坐如菩萨的太后却最清楚不过，她晓得此刻的皇帝想起了他已故的原配皇后。此时此景很像当年，先皇后当众被太皇太后提点，似乎亦是宫宴，而当时身为皇子的皇帝帮了自己的妻子说话惹了太皇太后不快，却被先帝称赞夫妻恩爱，当为楷模。如今这样的除夕，皇帝肯定想先皇后了。
正因皇帝跟先皇后情意深厚，他亦希望儿子们跟自己的妻子都相敬如宾，琴瑟和谐。
但总是事与愿违。不是所有夫妻都能跟他们一样。
太子跟太子妃两人维持表面和睦，康王康王妃两人除了床上外再无交流，宜王宜王妃两人面对面都无话可说。而这对宁王宁王妃两人真正做到了相敬如冰。
皇帝的每一对儿子儿媳都是怨偶。
“皇上，这您问王妃话，他怎么好起来回话呢？没您的吩咐，他自是不敢的，免得您更生气。”
皇后这话，惹得朱元明更为不满，而皇后说完心里也懊悔。
“父皇宽厚并不会刁难王妃，因此儿臣不担忧。”
这话信不信也就皇帝自己知道，“那要是朕责怪了她，你该当如何？”
“儿臣以为，自古男主外女主内，这等事该由王妃自己处理，因为她如果连这等事都处理不了，又如何处理府务？”
说到底就是推却此事。
顿时殿里鸦雀无声。
而汪静姝的心凉了大半。
这下和宪长公主更有了主意，“你们夫妻感情不好呀，要不要请皇兄当众裁定一下家事呀？”转身又看向上首，“皇兄今儿除夕，你便做回家翁，替他们小两口断断家事罢。”
朱元明起了兴致，“哦？那朕就断断家事吧。你们两说说……怎么回事？”
这么多皇亲国戚在场，叫他们两个怎么说。汪静姝不敢说怕丢了朱沛的脸，朱沛不敢提怕父皇为难其他妾室，再说他也没为难王妃嘛。这个王妃敢跟他吵架……
“嗯？”
“儿臣不喜欢，她总跟儿臣吵架。”
吵架……汪静姝很尴尬的低了头。
其实皇帝是知道的这小两口总是打打闹闹的吵架，吵完了又和好。他还觉得这日子挺热乎的，过得有滋有味的。
太后猛的笑出声化解殿里的寂静，“老四，你王妃年纪小，你该让着她。再说，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民间有句话，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又看向皇帝，“皇帝呀，清官难断家务事。不痴不聋不做家翁，这家翁呀，你怕是做不成咯。我看人家小两口也没什么家事要断嘛，打打闹闹才是一辈子。”
“谁说咱们皇家的儿子儿媳非要相敬如宾呀，我看这小两口也不错，吵架了很快又和好了。”
有了太后的话，朱元明算是放过了宁王，大手一挥允许他们落座。
又开始觥筹交错，载歌载舞。
这事总算过关，汪静姝松了口气，低着头猛喝了口酒，又让宫婢添酒，她的酒量很是不错的。片刻几杯酒纷纷下肚，脸红了起来，而另一边端坐的朱沛其实心里也轻松了一丝，父皇不怪罪便好，悄咪咪的看了眼王妃，见她满脸通红，还在命宫婢添酒。
随手阻止了那宫婢，面对汪静姝通红的脸，不知为何他有点把持不住，不知是酒还是她人的缘故，夹了两筷子菜送到她碗里，“你吃点菜，少喝几口酒，免得等下醉了，拜不了年。”
“好。”汪静姝顺手夹了那筷菜送进嘴里，胡乱嚼着，根本不觉其味道。
心里很不是滋味。
酒过三巡，各自一轮轮的敬着，汪静姝喝了不知多少杯，有些微醉头疼，见时辰尚早，想先回皇子所一趟，“王爷，我去外头吹吹风，醒醒酒，再换身衣裳，免得等会子失礼。”
朱沛见她神色，应允点头了，“等会子我会替你回禀父皇母后的。”
“多谢王爷。”
汪静姝悄悄后退出了宫殿，搭着青意的手吹着风离去。今年除夕的宫宴摆在长乐殿，离皇子所有些远。
青意提着灯笼，扶着主子，走了没两步终是提议一句，“主子，要不要传轿子？”
“不必，我们走走罢。今夜皇城挂满了灯笼，真好看。”
“可吹了风，仔细您等会子头疼。子时一过还要拜年呢。”
“没事儿，走走能有什么事儿。此番良辰美景，不出来走走，岂非辜负了……”汪静姝这会子小孩子性起，非要走走，抬头赏赏宫里的灯笼，赏赏宫里的夜色，非不坐轿子。
没法子青意只能依了她，边走边赏皇城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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