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八、双英并秀

    

    陈洪恺见司徒玄应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真挚,刚才那话绝非做作。他看向这个外侄的眼神忍不住有些动容。妻子去世多年,自己与女儿常年不在京城,虽有王府仆从帮着料理坟事,到底不是亲人。司徒玄应也不过是十来岁少年,竟然能坚持每个月朔望上山祭拜,这份诚意与孝心,直叫人感叹。他亲热的与玄应多说了几句话,这回司徒玄应仿佛是神魂归窍,对答间极为流利,嘉王考的学问,他也说出不少真知灼见。倒显出几分真材实料来。

    司徒博言看着儿子也觉得十分欣慰。这些年来他步入仕途,因是亲王的姻亲,在朝中小心翼翼,一心扑在公务上,也没有太多时间来管束儿子。不免常常担心儿子犯了小时候的痴病。谁知这孩子越大越懂事,读书上进也不需别人督促。长宁去世后,司徒博言也不忘在三节两季前去拜祭,却不知道儿子一直在暗中每月里上山扫墓。如此孝行,倒真让他这个父亲长脸。

    清瑜看着有些瘦削的表哥玄应,眼中仿佛又浮现出当年那个俊朗顽皮的少年身影。那个笑得放肆,想法怪诞,无忧无虑的少年。如今他终于在自己的劝说下,回归了这个时代的主流价值观。认真读书,行事循规蹈矩,孝顺守礼,可是清瑜心中却有小小的遗憾,自己这样磨去他的棱角,让他失去了自己的锐利,究竟是对是错呢?

    司徒玄应感受到清瑜投来的目光,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轻轻点头回应。清瑜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轻声道:“表哥有心了。多谢你这么多年来替我在母亲坟前尽孝道。”

    司徒玄应忙摆手道:“瑜儿妹妹无须如此。王妃昔日待我亲厚,我所做的也仅只是我们子侄辈应该做的。何必言谢?”

    陈洪恺看着这表兄妹言谈对话,没了小时候的亲密,反倒多出了些少年男女的青涩来。忙笑着对大舅子道:“真真是岁月催人老,想当年我们刚回京城那会,他们两个还都是几岁的娃娃,被老夫人一边一个抱在怀里逗耍。如今老夫人已经作古,而这两个孩子都成了大人了。”

    司徒博言忙道:“王爷正值壮年,何必言老?不过孩子们的确都渐渐长成,内子总在我面前念叨,想要给我们玄应定一门好亲,我们也好早日喝媳妇茶抱孙子……”

    司徒玄应突然听到老爹就这么无遮无拦的言及自己的婚姻大事,一张俊脸不由得涨得通红。清瑜怕他面薄,忙起身对父亲、舅舅施礼道:“父王、舅舅,离开宴还有一阵子,不如您二位在这里多聊聊,我陪着表哥先去园子里走走。我也好看看宴席准备得如何了。”

    陈洪恺点头道:“你们少年人有少年人的意思,就不用坐在我们面前做闷葫芦了。只记得别走远了。吃罢宴席,你舅舅还有公务在身。咱们可别迟了耽误事儿。”

    清瑜忙应下,请了玄应出去。玄应出门前又看了父亲一眼,仿佛透着什么叮嘱。司徒博言微微点点头,转头又与嘉王热络的聊起来了。

    待清瑜与玄应出了门,便朝着嘉王设宴的连云阁去了。前头有丫鬟带路,这表兄妹落在后头却是都没主动开口。清瑜怕冷落了客人,只得没话找话道:“听说表哥本来今年要考会试的,只是本突如其来的战乱耽误了?”

    司徒玄应摇头苦笑道:“国难当头,朝廷自然无力去举办科举。只恨我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像吴大哥一样投笔从戎,为国效力。实在汗颜。”

    清瑜安慰道:“文有经世致用,武能定国安邦,本就是相辅相成的,表哥无须这般。一别经年,如今表哥已经是有了秀才功名,想必来年必定能金榜题名。想来外祖父和舅舅舅母都十分宽慰。”

    司徒玄应笑道:“多亏瑜儿妹妹昔年当头棒喝,让我如醍醐灌顶,想明白了许多事。只因我自幼在蜜罐中长大,从未经历过什么艰难困苦,难免养成些哥的习气。不似妹妹,自小经历坎坷,小小年纪就能挺身而出,担当大任。说实话,我一直十分钦佩妹妹的。”

    清瑜也微笑推辞道:“表哥说话比起当年客气了许多,倒让我有些不习惯。什么钦佩不钦佩的,都是事情临头不得不做而已。”

    说着二人来到了连云阁。几年过去,清瑜重回故地,不禁想起那年在此办诗会的场景,那些参加诗会的贵女们,有的已经芳魂杳杳如宝陵,有的已经落魄成阶下囚如应陵,有的远嫁他乡如涪陵、顾静言。竟然是如流云散,并无几个得了好归宿。想到自己也一天天年龄增长,总有一天也要选择未来的路,清瑜望向澄明的碧海,心中也有些忐忑。

    司徒玄应见清瑜忽然闷声不吭,也不知道表妹是在想什么,只静静陪在一旁。迎面* 吹来碧海上有些寒意的微风,司徒玄应只觉得内心无比平静。或许这就是他一直喜欢待在清瑜身边的原因吧。

    直到木樨带着婢女前来布置宴席,表兄妹俩才从各自神游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清瑜见木樨布置的席面,除了父亲、舅舅、自己与表哥的,还多了一个位置,有些奇怪,忙问木樨道:“是泽祥也要入席吗?”56书库不跳字。

    木樨摇头道:“泽祥才多大?如今还不是世子,自然不会上席。”

    清瑜想着既然宴请舅舅,那尹兰烟这个碍眼侧妃应该也会避忌才是,那这府里还有谁有资格上席呢?

    木樨一边布置杯箸,一边自顾着道:“这个位子是留给保靖侯世子的,他一早差遣仆人送了拜帖过来,要上门拜见王爷。王爷与保靖侯是过命的交情,看待保靖侯世子自然不同,便说择日不如撞日,让他今天也过来一并入宴。”

    听说吴迢远也要来,清瑜微微一僵。想起感应寺一别,那人在离去前一番剖白,清瑜还是有些不自在。只是双方是世交,父王看待吴迢远也当做家人一般,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司徒玄应听说吴迢远也要来,心中微微一紧。凭良心说,他自幼便觉得吴迢远文武双全,是一流的人物。自己并不通武艺,身份也低了吴迢远一筹,在吴迢远面前不免有些自卑。二人是多年的好友,司徒玄应对于吴迢远,也有一份尊重。只是今日有些不同,他与父亲一道来王府,也是有他们的目的。司徒玄应这目的便是要请父亲帮着自己出面,跟姑父求得自己与表妹的一段姻缘。而吴迢远对于清瑜如何,司徒玄应也并非没有察觉,此时吴迢远出现,倒真让司徒玄应内心七上八下,有些忐忑起来。

    清瑜倒是没注意表哥的表情变化,虽然她也听木樨笑谈过,但总觉得司徒玄应是亲人,有些话也是年少无知脱口而出的。清瑜也没大放在心上。但是吴迢远却是不同,保靖侯功勋盖世,又与父王亲如,在自己年幼时,父母又与保靖侯夫人帮着自己与吴迢远定过这一门娃娃亲。虽说后头因为世事变迁,久别不见,可是换的信物还在,若是对方提起这一桩,清瑜还真不知父王会怎么处理……

    木樨收拾好席案,见表少爷与小.姐都愣在那里,奇怪道:“小.姐,表少爷,你们怎么了?快开席了,您二位看是先入席了等,还是去迎一迎吴世子?”

    清瑜心中有事,吱唔一声,便道:“我有些累了,就不去了。想必吴大哥也不会怪罪我的。”

    司徒玄应挺身而出道:“那我帮妹妹走一遭吧。虽说吴大哥不是外人,到底上门是客。我帮妹妹去迎一迎,也是个意思。”

    清瑜晓得司徒玄应与吴迢远交好,点头道:“那就有劳表哥了。”

    司徒玄应忙下了台阶,由丫鬟引着,出二门去了。木樨看着司徒玄应远去的背影,笑道:“表少爷还真不拿自己当客人小.姐,如今两位翩翩都来了,您可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看。照我看,王爷只怕也有心要观察观察,这双英并秀,哪一个更是良配。不然哪里就这么赶,巴巴的让吴世子这会就来?”

    清瑜听了这话心中咯噔一下,有些仓惶,忙问木樨道:“你是不是听父王说了什么?”

    木樨见清瑜紧张,不敢再玩笑,忙正色道:“这却不曾。王爷自回到府里,不是在书房,就是跟小.姐一起,要么就出门访友,妾身哪里听得王爷说什么?”

    清瑜嗔怒道:“那你吓我做什么?父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表哥跟着舅舅上门来见见,再正常不过了。至于吴世子,想必是想打探保靖侯在陇南的讯息,着急上门拜见父王,这也是说得过去的。他们都是一片孝心,怎么在你这里就变了味儿了?”

    木樨甚少见到清瑜这般发脾气,忙小心赔罪。

    清瑜见木樨这般,也觉得自己是有些过火。只是她心中害怕被木樨说中,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般,有些反应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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