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6k)

    街边一侧,吕布已然将那几个暗中窥伺的汉子放倒在地。

    此时他迈步而来,刚好听到张辽自报姓名。

    刘备倒是半点也不惊讶,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方才他想起一事,他记起张辽的籍贯便是在这雁门马邑,只是他想不到如今张辽还如此年少。

    他笑道:“小小年纪,一身本事倒是不差。我看你方才提及姓名之时颇为自傲,莫非你的姓字有何奇特之处不成?”

    “让我想想,雁门马邑,此地当年曾有位想要舍身为国的人物。只是谋划失败之后不止此人销声匿迹,就是连他的家族也不见了踪影。此人名叫聂壹,张辽,你可曾听过?”

    “自然听过,于马邑谁不知聂公。”到底年少,张辽面上显过一抹慌乱,看向刘备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戒备。

    方才刘备所提及的聂壹便是他家先祖,当年马邑之谋失败,为了防止匈奴人报复,整个家族不再经商,甚至更换了姓氏。

    “我倒是极为钦佩当年的聂公,以一身而担天下之重,此计不成非是他的过错,只是谋事不密罢了。”刘备笑道,“可怜聂公如此人物,却是最后论落到连自家都要更名改姓,潜踪藏迹的结局,岂不是人间大苦之事?”

    张辽神色柔和下来,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此时吕布却是上前,一巴掌拍在张辽的肩上,笑道:“少年郎本事不差,合某的心意,日后再长大些可以前来寻我,我乃九原吕布吕奉先。”

    “虓虎吕布?”张辽一惊。

    方才他虽见眼前之人颇为高大,可却不曾想到此人会是如今名扬并州的九原吕布。

    如今吕布在幽并边界的名头极大,而且非是只以勇武出名,虓虎之名流传的同时,还传扬着他救危扶困的仁义之名。

    刘备见状上前一步,温和一笑,“你也莫要被他的名头唬住。我为幽州刘备刘玄德,想来在此地的名头应当也不比他这只虓虎差吧。”

    张辽又是一愣,这两年在幽并之地传扬最多的就是这二人之名,可说是不分伯仲。

    当初他原本还想着等他长大练好了本事,就去投效其中一人。

    不想此时两人竟然都是出现在他眼前,而且都还对他露出了招揽之意。

    刘备笑道:“无须为难,你年岁还小。如今不好做决断,日后也许便不用做决断了。”

    说着,他看了吕布一眼。

    吕布只是笑了笑,没有言语。

    刘备的言下之意再是简单不过,等到日后张辽长成,他们二人说不得就只剩下一人,自然没得选,也就不用选了。

    此时那几个短褐少年在不远处呼喊着张辽的名字,张辽向两人告罪一声,朝着那些少年跑了过去。

    只是等他跑到一半时却是勐然转过头来,朝着关羽大声喊着,“那红脸汉子,今日之恩张辽记下了,日后定然会报。”

    也不待关羽回答,他已然带着身边的短褐少年跑远了。

    三人站在远处看着张辽等人离去的背影。

    刘备先开口笑道:“奉先也看中了这个少年?想要收为己用?”

    “自古豪杰相重,英雄相惜。”吕布转头,迎向刘备的目光,笑道,“玄德不也是看中了此人吗?天下英豪,向来都是能者居之。”

    两人相顾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既然两人都看中了此人,无非各凭手段罢了。

    “好了,马邑逛的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尽早启程了。不然到时候田郎将还以为咱们故意延误军机。”刘备转身先行。

    张辽固然是意外之喜,只是如今年纪还太小了些,今日他们的相遇,对张辽来说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历史进程的稍有偏差,也不知如今这个少年郎,还会不会成为日后威震逍遥津的天下名将。

    此时他见关羽还望着张辽离去的方向,笑着拍了拍关羽的肩膀,“云长,今日不亏。”

    关羽一头雾水。

    逍遥津上的战神的人情可不是谁都能让他欠下的。

    刘备忽然想起一件有趣之事,想来如今江东幼虎孙策还小,孙家那个麒麟子还不曾出生吧。

    他忽然笑道:“说来还有一处咱们不得不去。”

    …………

    自马邑东去,有山名白登,昔年匈奴以重兵围困高祖之地也。

    刘备此时已然带着关羽几人登上了白登山。

    沿途山路险陡,其上却是一处极为平缓的圆坡。

    放目远望,远处有山涧流水缓缓而下,其上更是时有野兔野鹿于林间跳跃。

    “昔年高祖携大胜项王之余威,统以天下之兵,犹然被匈奴围困于此地。如今想来还是让人不胜唏嘘。”刘备叹息一声。

    白登山,历来是汉家儿郎的伤心之地。

    一旁的吕布却是冷笑一声,“玄德所言不差,只是想来也正是大胜项王,也才让高祖有了轻敌之心。不然以高祖心性,即便轻敌冒进,多半也不会身先士卒。”

    刘备没有出言反驳,反倒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且不论书上所言双方兵力是否属实,诸君以为昔年高祖被困于此地,是如何熬过了数日?硬生生拖到了援军到来?”

    “想来山上当有活水,若无活水,围山绝水,定然不能久持。”关羽指着不远处的涧水。

    刘备点了点头。

    “上山之路多险阻,不利骑兵奔行,汉军步卒远胜于匈奴,匈奴即便真的有骑兵四十万,却也施展不得。昔年高祖与项王战于广武,其间广武几得几失,故而汉军本就熟悉阵地之战。”张飞素来善用地利,也是开口道。

    “都有道理。”刘备同样是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奉先与益德久在边塞,对塞外的地利颇熟,可知塞外有无这般所在?”

    张飞思索片刻,开口道:“确是有一处与此相似。当地人名之为莽山,因其行如盘伏的巨蟒而得名。只是此地孤悬塞外,鲜有人至。”

    刘备又详细问清了此地所在,笑道:“位置倒是不差。”

    身边几人都是不解其意。

    刘备笑道:“如今高柳近在眼前,还有一事,需要奉先与益德助我一二。”

    …………

    高柳城的县衙之中,一个身形颇为修长,留着一副短须的汉子正在大堂之中来回踱着步子,堂下皆是随着他而来的随军将校。

    随着他的言语,不断有将校出门而去。

    此人正是此路讨伐鲜卑的主将,如今的乌丸校尉夏育。

    此时夏育正在布置军需事宜,他为边地宿将,布置起这些来自然得心应手。

    不过片刻,堂下之人已然都被他差遣了出去,只剩下一个坐在他上首有些矮胖的中年汉子。

    此人则是三路军中的另一路统帅,星夜轻骑从云中赶来,来与夏育商议军情的破鲜卑中郎将田晏。

    此时军需布置已定,夏育这才落座。

    两人是同乡,加上当年都曾追随段颎讨伐东羌,这些年又都在边地任事,私交自来不差。

    “夏校尉以为此战如何?”田晏开口问道。

    他心中其实对此战也无把握,只是之前他犯下了律法,本该丢官罢职,刚好此时夏育和他提及了要上书征讨鲜卑一事。他也就趁机贿赂王甫,求来了这个讨伐鲜卑的差事。

    夏育端起桌上的热汤喝了一口,笑道:“世人皆以为他檀石槐天降之才,以为如今的鲜卑不可力敌。我却不是如此看,去岁鲜卑南来,还不是被我亲自率人大破之?”

    “于我看来,檀石槐不过尔尔。”

    他将手中的木碗放下,“此次大兵征伐,自要一举解决鲜卑,最少也要他几十年间不敢南下而牧马。”

    田晏听得夏育之言狂傲,无奈的苦笑一声。

    他没有夏育的雄心壮志,他于此战之中只想着稍稍立些军功,能保住身上的官位已然极好了,至于更近一步之事他想都不曾想过。

    “夏校尉莫要轻敌,我在云中之时也曾数次与鲜卑人交手,只怕这些人未必如你想的那般容易对付。”田晏思虑片刻,还是开口道。

    身上的官位固然重要,可身家性命更重要。

    夏育闻言,凝目盯着田晏看了一会儿,澹澹道:“我记得田郎将当年随着段司隶征讨东羌之时屡屡冲锋在前,即便是段司隶也是多次赞你骁勇,乃是先登之将。怎的如今年岁大了,位高权重了,反倒是没了当年的锐气。”

    田晏被他目光逼视,一时之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此时他忽然觉的夏育言语之间极为像他们两人的一个故人。

    夏育见他不言语,继续道:“当年你我随着段司隶百战东羌,威震凉州,只是世人谈及此事皆是言段司隶用兵如神。又有几人言及你我?可当年危急之时,下马步战,高呼浴血的可不只他段司隶一人。”

    他顿了顿,说出一句让田晏有些心惊的言语,“你我论兵法谋略,难道真的在段司隶之下不成?”

    田晏默然无语。

    他心中又何尝没有超越段颎的心思。

    于他们而言,段颎确是对他们有提携之恩,他们自从少年之时便随着段颎征伐东羌,十余年血战才终成大功,可以说他们的一身谋略兵法都是从段颎身上习来。

    段颎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一座高峰,想要更进一步,便注定要越过这座山峰。

    后人总是跟着前人的脚步,急着超越前人。

    田晏苦笑一声,“原来你还存了这般心思。”

    他想起些往事,他和夏育与当年的李平陈续等人不同,他们年纪小些,算是当时军中的晚辈,每次征战之时那些军中的“老人”都会将他们护在身后。而夏育每次都会逞强着挤到前面。

    夏育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袖,拍了拍腰间长剑,“所以这次征讨鲜卑就是你我最好的机会,只要战败檀石槐,世人就会知道你我不在段司隶之下。”

    田晏无奈的点了点头,“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田晏虽官职高些,可为人性子绵软。夏育性子强硬,又多智谋,所以有事之时多是夏育做主。

    】

    而且相交多年,夏育的性子他最是清楚,只要夏育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的。

    这点倒是颇像当年的段颎,一旦下定决心,便绝不会给自家留下任何后路。当年下定决心投靠宦官之时,便是连代表当时清流的太学生都敢大肆抓捕。

    “说来还有一事,你也应当听说有个宗亲要来随咱们出征之事了?”夏育忽然笑道。

    “我自然知道此事,听说陛下还专门在朝堂上对此人大加赞赏了一番。此人如今反倒是成了宗室表率。而且听说此人在雒阳也有些名头。”田晏如今与王甫关系交好,自然知道雒阳不少事。

    “顶着个汉室宗亲的名头,想来无非是个想要来混些军功的纨绔子弟。雒阳城中都是什么人物,你我心知肚明。”

    “原本我想要你随便给他个军需官职,陛下那边也好有个交代,只是前几日却是收到了一封书信,如今倒是让我颇为为难了。”夏育笑着自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封书信。

    看样子他对这封书信十分看重。

    田晏将信接在手中,展开之后细细读了一遍。

    纸上字迹银钩铁画,只需一眼他就能看出是段颎的字迹。

    当年在段颎入雒阳之前倒是常常给他们写信,信中也无非就是问些日常之间的琐碎之事,只是即便只是收到段颎一封书信,也能让他们心安几分。

    后来段颎入了雒阳,想来是要避嫌的缘故,与他们的书信往来也就逐渐少了起来,到后来更是再无书信往来。

    所以此次段颎来信确是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夏育笑道:“谁能想到多年不曾往来的段司隶,竟然会为了一个从雒阳来混军功的宗亲子弟,亲自给咱们这些多年不曾来往的故人来信一封。”

    此时夏育虽然在笑,可田晏却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冷意。

    “段公在信上要咱们给此人一个别部司马之职,你意下如何?”片刻之后,田晏问道。

    即便是有段颎的来信,田晏却觉得夏育也多半不会答应。

    不想夏育却是笑了笑,“段公既然有信前来,你我身为段公旧部,如何能不应下。既然段公看重此人,那便让他当个别部司马又如何?我倒也想看看段公看重的到底是个何等人物。”

    田晏点了点头,他自然也不想拂了段颎的面子,夏育肯按信上的意思自然是最好,不然段颎那边他到时也无法交代。

    “说来咱们当年跟在段公身边时,似也是司马之职。”夏育忽然道。

    田晏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苦笑一声,这个刘备在此地的日子多半是不好过了。

    夏育摸着腰间的长剑,笑道:“算算日子,这位别部司马也该来了。只希望此人是个懂规矩的,不然军规森严,法不容情。”

    …………

    数日之后,刘备带着关羽以及八百陷阵营来到了高柳城中,而吕布和张飞等人却是不见了踪影。

    入城之后的首要之事自然就是要去拜见夏育等人,故而他留下高顺统帅陷阵营,身边只带着关羽和戏忠,直奔县衙而去。

    此时县衙之中,田晏高坐上首,夏育坐在他的右首,左首之上则是坐着一个一身长衫,儒生样貌之人。

    此人正是三路主帅之中的第三人,匈奴中郎将臧旻。

    于此人身后站着一个高大年轻人,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儒衫穿在身上颇为紧绷,此人面貌方正雄俊。单以样貌而论,不在被称为天下楷模的袁本初之下。

    年轻人便是当日袁绍在酒舍之中提到的臧旻之子,臧洪。

    “多年不见,不想子源都这般大了。”夏育笑道。

    臧旻与他们不同,非是出身边地,当年倒是见过几面,只不过也就是泛泛之交罢了。

    “子源年幼,我这次也是带他来见见世面。”臧旻笑道,“身为男儿,如今能不上沙场上走上一遭。”

    “臧郎将真是教子有方,我看雒阳城中那些公卿真该和你好好学上一学。太学之中的太学生整日静坐书斋有何用处?读了那些圣贤书就能对付鲜卑这些贼人不成?我看还不如让他们到边境处来走走。所谓的读书破万卷,却是连一只鸡都不敢杀,还说是什么仁义之道。”

    “我看要他们来边地上走上一遭,挨上几刀,看看他们回去还会不会鼓吹什么对边地之人的仁义。满口仁义道德,真动起手来还不是要靠着我们这些整日里在刀口舔血的武夫。”夏育言语之间带着些机锋。

    臧旻向来以学识渊博着称,时人称之有干才。

    夏育此言自然是有些含沙射影,他所指的那些读书人之中未必没有他臧旻。

    臧旻却似是不曾听出他的意思,只是笑道:“文人到底与武夫不同,沙场建功确要依赖武夫,可朝堂之上的事情却也离不开读书人。”

    “好了,咱们谈些正事。”夏育面色不变,方才他此言本就有试探臧旻之意,如今臧旻这个回答既然已经表明了立场,那也就无须再多言。

    “不知臧郎将以为我等之前制定下的谋划如何?”夏育澹澹道,脸上没了方才的温和神色。

    臧旻笑道:“此次三路并进,既然二位已经定下了方略,那旻与二君共进退就是。”

    “臧郎将真知兵之人也。”夏育脸上重新带上笑意。

    如今三路齐出,他与田晏同出凉州一脉,自然是同气连枝。唯有臧旻,还要打探他的口风。

    如今见他如此识时务,夏育也就自然不会刻意为难他。

    两人言语之时田晏一直不曾开口,只是坐在上首不时打量着臧旻父子二人。

    此时军卒来报,有刘备在外求见。

    夏育笑道:“今日臧郎将来的巧,咱们那位汉室宗亲来了,刚好见上一见,也好看看这个敢走出雒阳的汉室宗亲是个何等人物。”

    随即他吩咐了一句,命人将刘备引入堂中。

    片刻之后,军卒将刘备引入了院中。

    刘备行礼已毕,站在堂下等侯夏育等人问话。

    夏育打量着站在不远处的年轻人,笑道:“听闻玄德是卢公之徒。”

    “备确是卢公之徒。”刘备恭声道。

    “卢公天下名儒,世之所重。可我有一事不明。玄德既是卢公之徒,又是如何能被段公看重的?据我所知,段公历来与士人不睦。玄德能与两者同时交好,倒真是长袖善舞的很啊。”夏育开口道。

    田晏沉默不言,任由夏育言语。

    刘备闻言一愣,他原本以为有段颎的书信在先,即便田晏等人不重用他也不该敌视他才是,可谁想到此人竟然开口就是这般诛心之言。

    此时臧旻身后的臧洪也是看着刘备,他也想知道这个与他年岁相差不大的年轻人会如何应对。

    刘备笑道:“段公虽是与士人不睦,然归根到底都是为汉家天下。备为汉室宗亲,一心只为国事,不知其余。想来卢公与段公也是看重了备有此志向,这才对备格外看重。”

    他又补充一句,“段公对为一心国事之人,历来都是看重的很。”

    夏育用力攥住腰间长剑,强笑道:“玄德真是好一张利嘴,看来你自卢公那里确是学到了不少本事。”

    “只是如今你将上战阵,我倒希望你从段公身上也学到了不少厮杀的本事。于战阵之上,只有嘴利可是无用的。”

    刘备笑道:“多谢夏校尉提点,备定然牢记在心。”

    “玄德英才,可暂且屈居别部司马一职,不知玄德以为如何?”田晏笑道。

    这本就是当日刘备在雒阳的酒舍之中和段颎商量好的事情,此时他自然不会有异议。

    其余两人也是对刘备勉励一番,即便不看在卢植和段颎的面子上,他们也要看在他这个汉室宗亲的面子上。

    此时关羽二人正等在门外,打量着此地汉军的布置。

    刘备自县衙之中走出,与两人会和一处。

    出来之时他还带着笑意,只是走到四下无人之处面色却是阴沉下来。

    他看向二人,沉声道:“这次只怕要比咱们之前料想的还要麻烦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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