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血泪伤

    纾甯本也不想与林樘多生气,林樘本就是个病人,又病中受气,这般实在是不可避免。

    况且林樘所遭受的种种,纾甯甚至都不知道若是换做自己那自己又会如何应对?

    她并没有亲历过林樘的种种,自然无权去说。

    “殿下,心境有时无法控制是真,只是若是真的气恼到了极点,也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才好。”纾甯语重心长地道。

    不求林樘能听进去并且付诸实践,只求林樘能够偶尔想起这句话而已。

    到了夜晚,自然是该安然入睡。

    这些日子因着忧心林樘,纾甯也不敢与林樘分床而睡了,倒也与林樘同床共枕了起来,不过自然是各睡各的,什么逾越的事情都未有发生。

    今夜依然如此,纾甯本就极困,在为林樘上了后背上的药后便困的跟什么一样,不知不觉便沉沉睡着了。

    睡着睡着,便觉着口渴,便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想要喝水,她揉着双眼,脑子还觉着晕晕的。

    只见隐隐约约有穿着白色寝衣的单薄身影,正披头散发靠在殿中大柱上。

    纾甯心中暗叫不好,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便是忙地起身下床。

    林樘毫不在意形象地靠在殿中柱子上,一头如水青丝倾泻而下,四散披着,将他昳丽容颜给掩盖住大半,只是透过厚重烦恼丝下却也能看出他的美貌贵气。饶是如此瘫坐着,也不减他气质分毫。

    “殿下,您怎么……坐在这里?地上凉,快……”纾甯上前挽着林樘,目光瞥见林樘那一刻,却登时惊呆了面庞。

    只见林樘一双星目竟呈凄红底色,泪珠也悄然变了颜色。

    竟是血泪。

    “殿下……”纾甯看着林樘,那么一瞬间她只觉着自己是看错了,然而瞬间之后,便也知并不是想象。

    人若是哭的久了,眼中泪水就会含着血色,呈现凄然恐怖的模样。

    “来人啊!”纾甯本能地想要喊人过来,然而却见林樘只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自己,眼中似有祈求一般,只是摇着头,示意自己不要喊人。

    强行忍着心痛,纾甯咽下心酸悲伤,上前扶着林樘。

    林樘此刻泪珠近乎流尽,便是血泪也几乎干涸,只是那干了的印记留在面上,十分可怖。

    纾甯不知该如何安慰林樘,想了想只能伸开双手,将林樘抱在自己怀中。

    “殿下,有臣妾在呢!”纾甯轻飘飘地道。

    “还好,有你在。”林樘不再哭了,只是紧紧靠在纾甯怀中,如一个小孩子一般轻轻呢喃着。

    “是啊,臣妾在,殿下不要怕。殿下若是心里想着些什么事情,您与臣妾说便是了。”纾甯心中越发柔软,却又觉着隐隐痛楚。

    该是多么难过,才会流出血泪。

    又该是多么痛苦。

    “阿甯,我……我实在是太难受了啊!嘿嘿,对不起,我又糟践自己的身子了。”林樘竟是能生生挤出笑容来,笑嘻嘻地对着纾甯如此道。

    “我真是不明白,难道我就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么?”林樘故作自嘲似的道。

    纾甯不知道该说什么,更知道这个时候便是说什么也注定是没有用的,倒也不说了,只是静静地听着林樘说话,紧紧地拥住林樘。

    既然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便是静静陪在他身边,给他一些亲近以依靠,也是好的。

    “你说啊,这么多年了,父皇就没怎么对我笑过。难道父皇就厌恶我至此么?可真如此厌恶,当初又为何要把我和母妃从冷宫之中接出来呢?”

    “还不如就此一生,只在冷宫度过,倒也好过如今。”

    他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沉重,然而语气竟好似一句比一句淡然轻松似的,竟只如云烟,吹一吹便散了。

    可纾甯明白,永远不会散了,只会深深镌刻在心中。

    “这宫里,待的让人真累啊!”林樘感叹着,如一个孩子般紧紧抓着纾甯不肯放手。

    “还好,你肯听我唠叨这些。”他傻傻地笑着:“不然,我可真是要疯了。”

    “殿下……”纾甯极力忍住哭腔:“臣妾会一直陪着殿下的,殿下想要说什么,臣妾都听着。”

    “真的吗?”

    “真的。”

    长夜寂寂,寒风透过窗扇,虽被阻拦大半,却也终究能吹入殿中,让人不禁更加贪恋温暖的感觉。

    纾甯扶着林樘慢慢再度于床榻上安置,亲自哄了林樘睡着。

    见着林樘因着劳累伤心微微打鼾,她心中这才放心许多,长长喘了一口气,便欲躺下睡觉。

    可头一落枕,倒是轮到自己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天知道,这些事情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

    思绪侵扰,便忍不住去想更多的事情。

    胡思乱想之下,便更是睡不着了,只觉着危机四伏,如临深渊而有随时坠落的可能。

    这一晚难熬,白洁面庞自然多了两个重重的黑眼圈。

    纾甯长长一叹,日子还要继续。

    早起用饭,林樘倒是比昨日多用了些,瞧着心情也变好了似的。

    纾甯瞧在眼中,倒也放心许多。

    饭后给林樘用完饭,纾甯便给林樘背上擦药,擦药之后纾甯便道:“潘姐姐有孕,全宫都恭喜着。我得去看看。”

    林樘并不再乎自己的父皇多了一个儿子这种事情,反正自己已然是最不受待见那个了,便是多生一个,也不怕自己会更加不受待见。

    “好,你去便是了。潘美人是你闺中姐妹,多聊聊才好。”林樘淡淡一笑。

    出了正殿,纾甯却是脚步一转,竟是往两侧小殿去了。

    那是关押周娘子的小殿。

    这些日子周娘子哭着喊着要见自己,自己终于抽出空来见她了。

    甫一进门,纾甯却忍不住一惊。

    眼前的人,面庞憔悴,好似老了许多,头发亦是干枯毛躁如枯草鸟窝一般,整个人看着都极其吓人,如枯槁一般。

    朽木是不能再被雕琢成华美塑像的。

    所以纾甯见到这幅样子的周娘子之时,第一反应是震惊,而第二反应则是放心。

    这样的面目,显然是自己放弃自己,比被林樘或是太后放弃更为直接有用。

    当然,太后也早就放弃了这个女子,不然眼前这女子也不会沦为此种模样。

    “呦,太子妃娘娘终于舍得来了啊!”周娘子轻狂地笑着,“妾还以为,娘娘不敢来了呢!”

    跟在纾甯身后的梦云嫌弃地看了一眼周娘子,见周娘子出言不逊,忍不住上前欲骂。

    纾甯却是拦住梦云,自顾端着身份尊贵道:“我有什么不敢来的?我自没做错事,心中无愧。只是我迟迟不来,是为着殿下的缘故。”

    周娘子轻笑,“呵,可不是么?娘娘夺得了殿下的心,想着该怎么留住殿下,自然没什么要来的呢!”

    纾甯拿着帕子轻轻拂了拂眼前尘灰,缓缓往里走去,只见原本整洁的宫室如今已然布满厚厚的一层尘灰,殿中陈设摆件亦都成了碎片。

    不禁蹙眉,对着看守周娘子的宫女问道:“你们怎么侍奉周娘子的?竟是让娘子宫室如此杂乱?”

    那宫女忙地跪下,小声解释着:“娘娘恕罪,奴婢们是每日都要打扫的。只是周娘子……”那宫女缓缓抬头偷偷看着周娘子,道:“是周娘子,不让奴婢们进来打扫的。奴婢们若是进来,周娘子……或是打骂,或是寻死觅活的。奴婢们,实在不敢啊!”

    说罢,那小宫女畏惧地以头触地,连声求纾甯饶命。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纾甯扬一扬手,便自顾往内里走去,寻了个略微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地上站着的周娘子。

    “可惜你错了,殿下是生病了,病的很重。我,是为着侍奉殿下。”

    此话一出,周娘子眼中光亮立时一晃,她如发狂一般扑了上来,高声问道:“殿下怎么了?殿下身子怎么了?”

    纾甯嫌弃地甩开周娘子,目光灼灼,“你自己犯下的错,还来问殿下怎么了?若非是你,殿下也断然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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