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顾明琴一听,震惊万分:“我爹?”对方点点头,神色平静。

    一时间,顾明琴怔住了,过去了三年,突然听到关于父亲的事,而且是从一个表面上看起来和父亲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口中说出……毕竟,在顾明琴的印象中,父亲和这个叫方敏的年轻捕快之间似乎没什么关系:“你想和我说什么?”顾明琴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愣。

    方敏突然语塞了,不知该怎么说,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她相信;但他也不能不说,毕竟以后的日子,所有的一切,或许只能由她主持。

    “大小姐,大小姐,救命啊,大小姐……”

    就在方敏纠结万分之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疾呼,回头看去,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躲在了顾明琴的身后,是冯德明。

    “姓冯的, 你害死了我哥哥,一命抵一命,今日我不杀了你,我就不叫马小五。”

    方敏回头一看,刚好看见马小五抽出长剑,对着那冯德岳冲了过去。方敏来不及多想,急忙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拦住了他:“马小五,你疯了,把剑放下,会出人命的。”

    “方老大?”看清楚面前之人,马小五大吃一惊,“哐当”一声响,佩剑掉落在地,随后“扑通”一声,跪在方敏面前,嚎啕大哭起来,“老大,哥哥死了,死的很惨啊。”

    方敏知道是怎么回事,哀叹一声,把年轻人揽入怀中,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随后便是一声声叹息。侧目去看顾明琴背后的冯德明,对方好像是非常紧张,偷偷地向外看了一眼,然后就缩回了脖子,继续躲在顾明琴的身后,紧紧地拽着她的衣服,身体拼命地颤抖。见此,方敏禁不住一阵冷笑,轻蔑的瞧了他一眼,不是个男人。

    渐渐地,马小五哭够了,冷静了,抬起头来,就向方敏告状:“方老大,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冯德明,勾结东丽人,给哥哥下毒,让哥哥发疯,死于非命。这个汉贼,我不能放过他,我要给哥哥报仇雪恨。”说着说着,马小五越发激动,站起来就要向冯德岳冲过去,却被方敏死死地按住。

    “你哥哥是死在顾府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哎呦……”

    冯德明嘀咕了一句,谁知道话音未落,就被人提住了衣领,扔到一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抬头,刚好对上马小五杀气腾腾的目光,那神情,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冯德明大骇,急忙转过身去,向顾明琴求助:“顾大小姐……哎呦……”话刚说出口,就被人扭过了脖子。

    “冯德明,像你这样一出事,就把责任推到一个女人头上的男人,我方敏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方敏说出这样的话,发出一声冷笑,令冯德明毛骨悚然—

    “方捕快,我不是这个意思……”冯德明硬着头皮去看方敏,想要解释,可对方却不给他机会—

    “冯大夫,这些年来,顾女医作为你的主子、顾氏的当家人,你从未把她放在眼里,即使她的名声、医术,高于你,你还是瞧不起她,甚至是费尽心思想把她赶出顾氏,究其原因,就因为她是个女人,在你眼里,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不配出人头地、不配做顾氏的当家人;可就是这个女人,一下子在沪城揪出两个汉贼,可你做了什么。你连自己受人蛊惑、为人下毒,居然都不敢承认?”

    “我……”冯德明想要反驳,却是理屈词穷。

    “其实前几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杜员外的罪行,那个时候,我还挺佩服你的。敢作敢当嘛。可你现在……”方敏摇摇头,明明白白的展现出失望,“冯德明,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明明白白、坦诚的承认一切,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大丈夫顶天立地,能屈能伸。冯德明,现如今,你把自己的罪过推卸到顾女医的头上,难道你是想告诉我们,你冯德明连一个女人都不如吗?”

    “我……”冯德明自是不愿承认,却又无可反驳,不由地回头,再次望向顾明琴。而顾明琴似乎也是失望之极,扭头不理。前方,方敏的眼神冷若冰霜,侧目,马小五眸子里杀气腾腾,似乎顷刻之间就可以将自己彻底吞没了。冯德明好像是绝望了,他转过身来,向着马小五,一个头磕了下去。

    “马捕快,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们兄弟。”

    “这么说来,的的确确是你在我哥的汤药里下的毒?”马小五颤抖着声音,进一步求证。

    好像是认命一般,冯德明无奈地点点头,哭道:“马捕快,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的家人在他们手里,他们拿我的家人相要挟,我不得不从,否则的话,我的家人就完了……”

    “你为了你的家人,就可以害我哥哥,害他性命?你的家人是人,我的家人难道就不是人了吗?你是大夫啊,我那么信任你,把我哥哥交给你,可是你……”说着说着,马小五越发激动了,抓住他的肩膀,不停地摇晃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马小五,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方敏急忙把他拉住,并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啊?我哥哥死在他手里啊?”马小五仍然是激动不已,冲着方敏撕心裂肺的大吼,“那是我哥哥,我唯一的亲人,被她害死了,这个人就是杀人凶手,为什么还要让他活在这个世界上?”说完,含着泪,紧盯着冯德明,目光里充斥着咄咄逼人的杀气。

    冯德明害怕了,身体不住地颤抖,好像是下意识地,又准备向顾明琴的身后躲了躲,恰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重咳,猛地抬头,刚好碰上方敏轻蔑的目光,急忙向后挪了挪,和顾明琴拉开距离。

    顾明琴也不理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马小五面前,试探道:“马捕快,能听明琴说几句话吗?”

    马小五眼中含泪,轻轻地点点头。

    顾明琴见他如此,于是就接着说道:“马捕快,此事虽然是冯大夫所为,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明琴也有脱不开的责任……”

    “顾女医,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马小五含着泪,这般说道,并没有迁怒顾明琴。

    此话一出,冯德明倒是愣住了,怎么回事,这个马小五居然主动开口、为顾明琴开脱,吃错药了吧?难道她忘了,他哥哥本来就死在顾府?想到这,本能地抬头,想要分辩,不曾想,刚好对上方敏冷酷的目光,一时心惊胆战,急忙缩回了脖子,不敢言语了。

    余光瞥见冯德明的小动作,顾明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苦笑一声:“马捕快在这件事情上可以明辨是非、体谅明琴,明琴真的是非常感激、非常欣慰。话虽如此,可不管怎么样,出事的地点是在顾府,明琴就有脱不开的责任。试想一想,如果明琴可以勤快一点,经常去看看,尤其是在熬药这件事情上,明琴可以亲力亲为、亲自监督,或许就没有让人动手的机会。更有甚者,如果一开始的时候,明琴就慧眼识英,发现冯大夫情况不对,也绝不会把你们交给他了。”说到这,顾明琴回过头,目无波澜地看着冯德明。

    感受到什么,冯德明抬头看她,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女人的眼神,越是平静,越是让人心惊胆战。因着这样的眼神,一时之间,冯德明的身体颤抖不止。

    没有理会,回头看着马小五,顾明琴接着把话说下去:“马捕快,不知道你想过没有,你哥哥的死,罪魁祸首是谁,不是冯大夫,不是我顾明琴,而是东丽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东丽人在暗中作祟。你哥哥中了断魂草之毒,东丽人就是在利用他做实验。那日,让冯德明暗中下毒,发了疯,其根本原因,就是想让你哥哥冲入人群,害人性命。也许他们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你居然大义灭亲。”

    话音未落,顾明琴就听见呜呜的哭声,抬眼看去,见那马小五低垂着头,衣袖掩面。

    “马捕快,作为医者,任何人都是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包括冯大夫,从一开始也是如此。”顾明琴说着,本能地回头,却看了一眼那个冯德明,“如果不是一开始家人被他们胁迫,我相信他也不会……”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冯德明是迫不得已,可他究竟害死了哥哥,这笔账怎么算,怎么算?”马小五仍是非常激动,对着顾明琴、方敏二人,几乎是在吼。

    两人皆是无言以对,毕竟这是事实。不由地同时把目光投向那冯德明,冯德明似乎是怕急了,头压得更低,就差直接缩到地缝里了。重新抬头,看了眼顾明琴,见她微微颔首,方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回头,再对马小五说道:“你想为兄报仇,我可以理解,马大壮也是我的兄弟,他的死,我也非常痛心,恨不得把那个杀人凶手碎尸万段。”

    此话一出,余光中,冯德明身体一顿,好像是非常紧张。方敏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可现在是非常时期,敌军兵临城下,这时候兄弟阋墙,无异于自相残杀,这是敌人最愿意看见的、却对我们来说是最不应该发生的。更何况,冯德明作为医者,也是现在我们最需要的……”

    “此人勾结敌国,残害同胞,这样的人,难道你还指望他上了战场、救死扶伤不成?”马小五不服,说出此话,又狠瞪一眼冯德明,再次惹得他一阵激灵。

    “可他当初毕竟是幡然悔悟,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了杜员外这些人的罪行。就冲这一点,说明此人本质不坏,只是一时糊涂,被逼无奈。”方敏说到这,再度看向马小五,非常恳切道,“现在城外的东丽军队出了意外,恰好给了我们一个反击的机会,我现在有一个计划,在这之前,我不希望节外生枝,而且我还需要你的帮忙。”

    听了这话,马小五立马擦干眼泪,激动地问道:“你想让我干什么?”

    方敏左右看看,确定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现在他们的大帅病入膏肓,军队里乱成一团,正是我们出击的绝好机会。我打算带二三百人,偷袭他们的军营。你去不去……”

    “去,当然要去,哥哥的死,他们也有份,我要为哥哥报仇。”小伙子一抹眼泪,斩钉截铁地说道。

    方敏听他如此说,非常欣慰,回头,和顾明琴交换了眼神,欣慰一笑:“那你现在就去准备,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们就出发。”

    “嗯。”马小五重重点头,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突然又想起自己的仇怨,“那他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吗?”一指冯德明,脸上的愤怒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感受到杀气腾腾的目光,冯德明不自觉地又往暗处躲了躲。方敏瞟了他一眼,嘴角冷笑,并不在意,只是劝慰马小五:“现如今是保家卫国的关键时候,个人恩怨,我希望你能够暂且放在一边。等到来日得胜归来,我们再重提旧事,算算总账。”

    “顾女医,你认为呢?”马小五看着顾明琴,等着她表态。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果冯德明仍不知悔改,马捕快想要为兄报仇,明琴没有半分意见。”顾明琴淡淡地说。

    “你……”万没想到,顾明琴居然要舍弃自己,冯德明自是不甘,想要抗议,却被方敏一记凌厉的眼神狠狠地瞪了回去,缩着脖子,不敢言语。

    马小五点点头,激动不已:“好,等我回来,一命抵一命,谁也别拦着。”说完,又是瞪了一眼冯德明,转身离去。

    望着马小五毅然决然离去的身影,顾明琴和方敏互视一眼,谁也没说话,俱是轻轻地摇头。

    “哎,我说顾明琴,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姓马的杀了我,你怎么……”抗议的话刚说出口,那边,方敏就一记瞪眼给了过来,吓得冯德明本能地闭上嘴巴,再次缩起了脖子。

    “冯大夫读了这么多书,连一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难道还不明白?”方敏嗤笑一声,反问道。

    “我……”冯德明语塞,答不上来,却在此时,又听见顾明琴说道—

    “冯大夫,其实这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很简单,只要你诚恳地道个歉,马捕快也不是不明是非的人……”

    “诚恳地道个歉?你说得简单。”冯德明轻轻地哼了一声,不以为意,睨着顾明琴,“你知不知道,他一进屋,就拿剑刺了过来。别说是道歉,就算是救命,我都没机会喊出来。若不是我跑得快、躲得快,我……”一想到刚才,冯德明显然是心有余悸,拿着衣袖擦拭着头上的汗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知道怕了,不觉得为时已晚吗?”方敏反问一句。

    “我……”冯德明自知理亏,反驳不得,却不由地把目光瞟向顾明琴。

    冯德明虽未开口,但他脸上的表情、动作,方敏却看得真真切切,冷笑地反问:“冯德明,你看着顾女医干什么,难道是想告诉方某,所有的一切,是她指示你做的?冯大夫,自从你入了顾氏,顾氏从上到下,带你不薄,而你却几番恩将仇报,和人联手,诋毁顾女医。原因何在,就是因为她是个女流?”

    说着,方敏看了眼顾明琴,随即说道:“顾女医虽是女流,却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人之事,更没有推卸过任何责任,栽赃嫁祸,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作为一个男子,难道你连一个女流都不如?”此话一出,冯德明立马直起了身子,显然是有了反应。方敏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只道,“顾女医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她给了你机会,希望你幡然悔悟。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如果你做得好,救死扶伤,冲上战场,表现突出,事成之后,顾女医和我自然会为你求情,反之……冯德明,该怎么做,你自己琢磨吧。”

    停了停,方敏好像是故意的,又补充了一句:“一个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最重要的是,敢担当。”

    听到此话,冯德明缓缓地回头,看向方敏,对上他深沉的目光,刹那间,便是若有所悟。一时激动,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发现竟不知如何表达。

    “冯大夫,还不快走,那些病人都好了么?”就在此时,顾明琴提了一句,好像是故意提醒。

    冯德明似乎突然清醒,忙不迭地点点头,站起身,拱手一拜,好似也来不及说什么,便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

    看着冯德明慌乱不已的模样,顾明琴摇头苦笑,和方敏对视,对方也似乎有几分无奈。想起他刚才所言,既然事情告一段落,也应该言归正传。想到这,顾明琴正欲开口,而就在此时,却听见方敏一声厉喝—

    “什么人,出来。”

    一听这话,顾明琴浑身一震,什么意思,难不成有人偷听?这时,鬼鬼祟祟的声音传入耳膜,侧目看去,只见旁边的树丛中钻出来一个人。一见此人,顾明琴大为惊讶:“杜少航,你怎么在这儿?”

    望着顾明琴,杜少航神色有些尴尬,尤其是见她和方敏在一起,心里更是打翻了五味瓶,心里不是滋味。没理会顾明琴,只是转向方敏,问道:“方捕快现在才回来?”

    “贺大人生前差我去筹集军粮,一直没有消息,所以就回来了。”方敏事先准备好的答案。

    “那贺大人的事……”

    “顾女医已经跟我说过了,我回来晚了。”方敏说着,深叹一口气,摇摇头,显然是懊恼不已。

    杜少航观察着方敏,却也没发现什么,只见顾明琴只是望向方敏,眸子里似有怜惜,顿时妒火中烧,但表面上却克制着自己,强作镇定:“家父说,贺大人生前的确是收到了一封信,好像是什么密信。在那封信上,贺大人得到消息,你方捕快是……”

    “杜少航。”就在此时,顾明琴厉声打断了他,并给了他严厉的眼神警告。随后才问道,“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眼见着顾明琴在自己面前维护方敏,杜少航的怒火、妒火,自然是无穷无尽。但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指责顾明琴,毕竟婚约已无,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何况,顾杜两家,现在说一句反目成仇,一点也不过分。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么指望和顾明琴重叙旧情呢?

    想到此处,年轻人又是一阵颓废,垂下头来,把头压得很低,只是说:“爹爹身体不好,牢狱里空气潮湿,父亲旧病复发,夜不能寐。”

    一听这话,顾明琴禁不住关心道:“情况严重吗?”

    “父亲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着了。”

    顾明琴听罢,和方敏对视一眼,杜少航说出此话,意图非常明显,只不过……就在顾明琴考虑着如何回绝杜少航之时,对方却主动开了口—

    “我知道父亲所为,罪无可恕,尤其是他现在还是执迷不悟,这样的人,死不足惜。我不敢求得方捕快、顾大小姐饶她性命,只希望在他有生之年,床前尽孝。希望顾女医可以答应,让杜某进入监牢,带上药材,照顾父亲……”

    “你是想和杜员外一起坐牢?”听到这样的恳求,顾明琴吃了一惊。

    杜少航用力地点点头,形容坚定。抬头看向顾明琴,目光恳切:“明琴,这是我第一次求你,希望你看着往日的情面上,答应我吧,我求求你了。”说罢,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顾明琴的面前。

    “哎哎哎,你这是干什么,杜公子,快起来。”没想到杜少航竟给自己跪下了,顾明琴一下子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了,想去扶他,又觉得不妥,一时间手足无措。咬着牙,思量一阵,摇着头说道,“我不是衙门中人,这件事我做不得主……”说着话,顾明琴不由地去看方敏。

    这时,杜少航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方敏,磕头在地:“方捕快……”

    “诶诶诶,杜公子,你别这样,快起来。”这一回,方敏倒是把杜少航扶起来了,“杜公子啊,你的一片孝心,我已经知晓,只是我现在……”方敏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本能地看了眼顾明琴,才对他说道,“这样吧,我去向江捕快说一声,把杜员外安排到一个比较好的地方,让他好好休息,只要他不离开沪城……”

    “方捕快,真的是太谢谢您了,你你你,让我说什么好……”杜少航激动的语无伦次。

    方敏笑了:“杜公子言重了,对于杜员外,其实我们也并非是想赶尽杀绝,只是期待杜员外可以幡然悔悟,当初安排他入狱,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保护他。都是同胞兄弟,我也不想自相残杀。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他幡然悔悟,把自己所知坦白交代,他仍然是沪城人人敬重的杜员外。顾女医,你说呢?”

    顾明琴本不想理会此事,无奈,方敏把问题抛给了自己,杜少航也满怀希望的等着自己,事已至此,顾明琴不得不表态:“虽然杜员外曾经对我不利,让我深恶痛绝,可毕竟,那是个人恩怨。现如今国仇家恨,我也不想公报私仇。一切的一切,看杜员外自己的表现,能否活着,命运在他自己手里。”

    “明琴,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劝服父亲,弃暗投明。”杜少航对她发誓。

    顾明琴点点头,并未多言。

    “那我现在就去看他。”杜少航这样说道。对面,顾明琴微微颔首,也是沉默不语。杜少航等了一会,并非得到只言片语,又看见顾明琴和方敏并肩而行,好似一对璧人,心里更是五味陈杂,又说不出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负气而走。本以为顾明琴会喊住他,可至始至终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望着杜少航离去的背影,顾明琴看出他的意图,除了无语的叹息,并不知该说什么。

    “杜公子果然是个痴情人啊。”

    耳边传来一声感叹,顾明琴回头,便见方敏摇头苦笑,似乎感慨万千。禁不住点点头:“不错,他是个痴情人,他的痴情,让我感动,更让我无奈。因为他的痴情,是不能明辨是非的痴情,是没有责任感的痴情。这样的痴情,剩下的或许只不过是一个‘痴’字。”

    说罢,回头看着方敏,眸子里深意满满。

    方敏却是摇头苦笑:“我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情情爱爱,也没时间考虑这些。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我说的事情,顾女医能否相信,能否接受?”说罢,抬头看着顾明琴,神色严肃。

    “你想说什么?和我爹有关?”

    方敏轻轻地点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顾女医,请随我来。”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也不理会顾明琴,径自向前,打开正前方的房门,直接走了进去。

    顾明琴立在原地,犹豫不决,最后咬了咬牙,跟了过去。

    这是一间简易的仓库,里面堆满了扫把、桌椅,看起来非常陈旧,满是灰尘。顾明琴不知道,方敏为什么要把自己引到这个地方,是有意为之,还是随意之举,毕竟,两个人直接就进来了。

    “顾女医,其实这件事与你无关,也本不应该让你知道;但毕竟牵扯到顾大夫,而且若我此去,一去不返……”方敏说到这,低下头来,顿了片刻,然后又抬头望向顾明琴,抱拳一拜,“我只希望顾女医可以帮我。”

    顾明琴看着方敏,对方的诚恳,她看在眼里,只是……

    “明琴是个弱女子,能力有限;但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和家父有关,无论如何,明琴必须知道。”

    方敏抬头看她,但见顾明琴目光坚定,仿佛是有着义无反顾的决心,不禁觉得欣慰,自己没有看错人,只是……

    “如果我告诉你,令尊是和我一样的人,你信不信?”方敏不确定,于是就出言试探。

    “和你一样的人?”初时,顾明琴没有反应过来,打量了他一阵,顿时恍然大悟,“你是说,我父亲也是烽莲教的人?这怎么可能?”顾明琴摇着头,太过震惊,无法相信。

    “这是真的,而我之所以来到沪城,就是为了和你父亲接头。”方敏非常平静的对她说道,看她瞪大了双眼,瞠目结舌的模样,方敏没有理会,转过头来,徐徐地说起往事。

    “七岁那年,家乡发了洪灾,我随父母外逃。路上的时候,父亲被抓了兵丁,母亲一个人带着我,没过多久,就饥寒交迫去世了。从那以后,我一个人四处流浪,常常是饔飧不饱,被人打个半死。不幸中的万幸,在我十二岁的那年,我被人救了,这个人叫李成木,人称农民王。”

    侧目看去,顾明琴露出震惊的表情。看她如此,方敏笑了:“这个人,你肯定是听说过的,十几年前,只要说出他的名字,就可以让那些朝廷官员心惊胆战、闻风而逃。当时,烽莲教势如破竹,眼看着就要攻入京城,没想到这个时候,师父跟前居然出现了叛徒,而且是他最信任的人。”

    方敏说到这,捏紧拳头,显得义愤填膺。过了好一会,愤怒的情绪才慢慢地平息:“师父被害之后,几个和他亲如手足的兄弟护送我离开了京城。那个时候,我们东躲西藏,但即使是这样,我们从来没有忘记师父的死,我曾经对天发誓,若是不能报仇雪恨,我方敏誓不为人。”

    说着,方敏再次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师父去世以后,我们的人不敢随便露头,只能暗地活动。饶是如此,因为朝廷的腐败,加入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这几年,随着敌军入侵,国土沦陷,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朝廷却是无动于衷,既不救民,也不抗敌。而我们,现在的目标也不是什么贪官污吏了,而是一致对外。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看到这一切,纷纷加入我们,共同抗敌,保家卫国。”

    方敏说到这,禁不住笑了,欣慰之笑。回头看着顾明琴:“也许在你眼里,我们是一群乌合之众,或许你很难想像,你的父亲,一个不问政事、只知道济世安民的江湖名医,会和我们这些人在一起。其实,开始的时候,我也不相信,我也很奇怪。只是听人说起,顾大夫这些年帮烽莲教筹措了许多经费、医药,甚至还好几次专门不顾危险、走入烽莲教的总会,为受伤的兄弟们治病疗伤。其实这些事,顾女医你可能不知道,但你父亲每年几乎都要亲自外出买药。实际上,买药只是一个方面,你父亲的根本目的是去往总会,去给伤势严重的兄弟们亲自治病。”

    顾明琴听罢,禁不住皱起眉头,心里却是暗自计较,怪不得父亲一去就是很久,每当自己问起,父亲总是说什么货比三家,说什么去买珍贵的药材,现在看来,父亲是另有目的啊。只不过,他这个目的实在是……

    看顾明琴这副表情,方敏知道她明白了,于是接着说下去:“烽莲教决定调转枪头、一致对外,但也明白敌我力量悬殊这个道理。要打仗,就需要钱,可加入我们烽莲教的本就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百姓,自己都衣食不济,哪里还贡献的出钱财?所以会里的长老想到了顾大夫,就派我过来配合顾大夫,商量此事。为了让我能够长久留在沪城,长老们要求我冒充捕快,进入衙门。刚好那个时候,衙门里招人,我会点拳脚功夫,吴天石求之不得,就让我进来了。开始的时候,我不敢轻举妄动,本想在衙门里混熟了,再去和你父亲接头。不曾想,晚了一步,陈锦显和东丽人走在了我的前面……”

    “等等。”此时顾明琴喊住了他,“那个陈锦显可知道此事?”

    方敏摇摇头:“应该是不知道的。若陈锦显真的清楚顾大夫和烽莲教有联系,对于贺大人来说,就算是他勾结东丽,也是大功一件。”

    听了此话,顾明琴不觉精神一震,蹙眉看着方敏,有些不可思议。

    方敏微微颔首:“贺大人是朝廷命官,效忠于朝廷,效忠于当今皇上,尽管痛恨贪官污吏,对他们深恶痛绝;但对于我们这些穷苦百姓,他也没什么好感,觉得我们是一群乌合之众、难成大器。去找他,也是帮会里长老们的意思。刚好那个时候,因为你的事情,吴天石对我非常不满,意图把我赶出沪城。我就利用这个机会,就坡下驴,离开沪城,带着一个朝廷大员的荐举信,找到了钦差大臣贺大人。”

    “朝廷上还有你们的人?”顾明琴大惊,这个烽莲教,势力够大的。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反正拿着推荐信,我很容易见到了贺大人,听了我的话,贺大人对于陈锦显所为,深恶痛绝,再加上何冲的死里逃生,坐实了陈锦显勾结东丽、杀害顾大夫、残害同胞的事实,证据确凿,贺大人于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沪城。这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看向顾明琴,对方点点头,方敏于是继续下去:“没过多久,吴天石被杀,陈锦显父女俩不见了踪影,我第一反应自然是东丽人干的,请求帮会派我去查找陈锦显的下落。会里却并不同意,他们要求我留在沪城,一方面辅助贺大人修筑城防,抗击东丽,另一方面,让我留下来暗中保护顾府。”

    “保护我们?”顾明琴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但见方敏点点头,又对自己说道—

    “帮里的人告诉我,顾府里隐藏着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这个秘密,东丽人一直在觊觎……”

    “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帮里的长老没有告诉我,我这个身份,他们也不会告诉我,只是叮嘱我好好守护这个秘密。据说这个秘密也是顾大夫当年亲口告诉帮里的长老的。”

    “我爹说了?”一听这话,顾明琴更是惊讶,家里的秘密,父亲为什么要告诉烽莲教的人?叔公知道吗?

    方敏点点头:“长老们亲口告诉我,不会有错。难道顾大夫一直没有和你说过?”

    “一直以来,按照父亲的打算,继承家业的应该是岳冲,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家里的秘密,父亲将来肯定会告诉岳冲。至于我,出嫁从夫,是万万不可能知道家族的秘密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想不到,父亲会为人所害。”说出此句,顾明琴有点失落,默默地低下头,久久不语。

    看得出顾明琴的伤心,方敏本想安慰,想起自己的身份,只能忍痛作罢。眼见着顾明琴情绪好了一些,方敏才接着说:“贺大人虽然痛恨烽莲教,但因为陈锦显的事,他对我非常信任、非常赞赏,也希望我留下。所以这三年来,我一直是留在他身边,另一方面,也暗暗提防着对顾府不利之人。”

    “当初,杜员外企图害你,我就怀疑是东丽人暗中相助。我于是就暗中调查,刚开始没有发现,直到杜老夫人的死。杜员外对自己的母亲痛下杀手,必然是不一般的原因,我怀疑杜老夫人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杜员外才杀人灭口。而这时候,杜家从外地逃难而来的一个远房亲戚引起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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