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斯人若彩虹

    酒吧里很温暖,人声嘈杂,香烟的烟雾飘进灯光里,好像随着音乐在缓慢的摇摆。楼下演出的乐队唱的是民谣,主唱是个年轻的男生,白白净净地抱着一把木吉他,不管周遭多乱,始终旁若无人地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

    我俩听了一会儿,服务生便把我们点的酒端了上来。我用吸管搅了搅自己的那杯长岛冰茶,然后又把吸管抛弃到一边,直接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还不错。

    “你挺生猛啊。”林江南说。

    “反正比许亦静强。”

    林江南听了直笑,“许姐姐算是翻不了身了。”他开了一瓶啤酒,自顾自地在我的杯沿上轻轻一碰,又问我:“那次她是怎么了,自己一个人喝那么多。闷酒?”

    “她失恋了。”我说完后又摇了摇头,“也不能说是失恋了,应该说是结束了一段亲密关系。倒也谈不上是闷酒,里面可能还有些许庆祝的成分。总之满复杂的,我很难用一个定义给你解释清楚,这需要……阅历。”我一边想一便碎碎叨叨地说着。

    “失恋和结束一段亲密关系有什么区别?”

    “结束一段亲密关系是主动的,失恋是被动的。”我端起酒来喝了一口,看着杯子里的酒轻轻一哂,“说白了就是,失恋比较痛苦。”

    我没有抬头,他也没有再问我什么,歌手的歌声飘进我们中间,他呢喃着: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我心想这歌词怎么这么合适?这是上帝专门让他唱给我听的吗?

    歌唱完了,我俩礼貌地给歌手鼓了掌后,那淡淡的、有点伤感的气氛也就过去了。林江南又开了一瓶啤酒喝着,问我:“你单身多久了?”

    我想问他怎么知道我单身,转念一想这也是废话,我要是有男朋友也就不会跟他在这坐着了,于是道:“七年。”

    他微微一怔,我摊了摊手,“别问,问就是没有合适的。”

    “好吧。”他喝了一口酒,看向楼下的歌手,不一会儿又转过头来问我:“那怎么样算合适的?”

    “呃……”我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谁的脸都没闪现出来。我忽然意识到我的感情生活苍白如纸。初恋已经离开了我的心里,而这七年我也并没有真正暗恋过谁,甚至连个可供犯花痴的爱豆都没有。

    是,我是喜欢郭德纲,但他的脸并不适合出现在这个问题中。

    “这么难回答?”林江南喝了一口啤酒,笑道。

    我叹口气,端起自己的长岛冰茶来,“听过一句话吗?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遇不上呢?”

    “遇不上就遇不上,我并不介意一辈子单身。世上有趣的事那么多,恋爱不过是其中一件而已。”我喝着杯中酒,看向了楼下的歌手。

    恋爱有趣吗?我问自己。如果恋爱只有过程而没有结局该多好。可这世上怎么会有没结局的事情呢?我和姚峰的结局是分手,如果我俩当时没分手继续走下去,也许会走到像许亦静和邵杰那种鸡飞狗跳的结局里去;如果许亦静和邵杰没有分手,也许会走到林絮和她老公那种一地鸡毛的结局里去。

    太没有意思了。

    “在想什么?”林江南问我。

    “没什么。”我收回发散的思路,重新看向面前的林江南,这个二十四岁的小伙子。其实说小也不小了,在我的感觉里,我的二十四岁好像也才刚刚过去而已,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就站在了三十岁的门槛前。

    “林江南。”我微微感叹,叫他的名字,“你希望你在三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啊?”

    “不知道。”他又这么说,就像前几天在车里我问他喜欢做什么时一样。许是酒精催化了我的观察力和敏锐度,我看着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的底色其实是不开心的。

    “你呢?”他反问我。

    “我?”我摊开双手,“我已经三十岁了,就是这个样子,平淡无聊。”

    “那以前呢?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很久以前想过吧,我以为我三十岁的时候已经结婚生了孩子。”我自嘲般地笑了笑,“太遥远了。以前只是这么想,但并没有想过结了婚会怎样,有了孩子又会怎样。年轻的时候才会畅想,那真的叫畅想,想的都是美好的一面,年纪大了就很难再那样了。”

    “喜欢你现在的工作吗?”

    “喜欢啊!”我很肯定的回答,“我是说,我喜欢这份职业,不是指我喜欢成美。当然,在曹晖出现之前,成美也不错。”

    “已经很好了,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而且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我笑,前倾了身子半趴在桌上,对他说:“其实我没太多选择的,我数学很差,偏巧又喜欢画画,艺术类招生几乎是我唯一能走的路了。”

    “你数学是有多差?”他饶有兴致地问我。

    “特别差。数学有很多问题我都想不清楚,比如四则运为什么算要先乘除后加减?那先加减后乘除算出来的结果又代表什么呢?毕竟也能算出来,对不对?还有,为什么那些定理算出来的就一定是对的,它们是既定的宇宙真理,还是说只是我们人类通用的一个法则而已,只是我们认为它是对的,也许放到别的星球就是错的呢?”

    我说的很认真,但林江南一边听一边笑。他笑,我倒是不生气,因为听得出来,他的笑里并无嘲讽。

    “许亦静也说我神经病,有公式记公式就好了,想这些有什么用。可我是真的很纠结!”

    “你果然还是更适合搞艺术。”他说。

    我耸耸肩,“我适合不适合搞艺术我不知道,但反正我很感谢艺术,是艺术给了我上大学的机会。”

    “那我们正相反。”他喝了一口啤酒,“我从小美术就很差,画什么不像什么。”

    “那你唱歌走调吗?”

    很明显地,他犹豫了一下,目光闪烁,“还行吧。”

    “哪天唱歌去?”我眉梢跳动,笑得不怀好意。

    “那你先跟我做套高数题,你及格了我就去。”

    “懂了,我懂了,你要是拿你的唱歌跟我的数学比,那我就知道水准了。”我端起酒杯来,他也拿起酒瓶,我俩碰了杯。

    “为了艺术!”我说。

    “为了真理!”他说。

    长岛冰茶被我喝得快要见底了,我有些熏熏然,感觉特别好。我问他为什么毕业后不去找一家科技公司上班,无论从待遇还是未来发展,又或者从自己的兴趣出发,他都没理由去做企划营销。

    “我不喜欢我的专业。”他如是说,带着些许怨愤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要学这个?”

    “我外公觉得男孩子就是要学理科或者工科,他是个教授,他希望我从事跟他一样的专业研究。”林江南用手抹着酒瓶,微笑着说,“如果我爸活着,不知道他会怎么要求我。可惜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抱歉。”我轻声说,沉默着低头喝了一会儿酒,“那……你是真的讨厌这个专业,还是讨厌自己没有选择?”

    他怔怔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放下酒杯,笑吟吟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们给甲方提案的时候,从来不会只给一个方案。有时候有些方案真的不太行我们也会提交,这些叫做绿叶稿,因为我们必须要给甲方选择。人有了选择的权力时才会去做选择,只有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才甘心。”

    他低头轻声一笑,依旧没有说话。

    “不急不急,反正你还年轻,多尝试尝试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我摆摆手结束这个话题,“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你就随便那么一听。毕竟我现在混成这个样子,说出来的话实在也没有什么可信度。”

    “哪个样子?不过一个讨人厌的曹晖,怎么你连自己都否定了。”林江南举杯与我相碰,“你做的东西真的挺好的,提案能过稿也不完全是曹晖别有用心的结果。”

    “快别提他了。”我喝了掉了最后一点长岛冰茶,“反正我要辞职,以后眼不见心不烦,随便他安的什么心。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你真的要辞职?”

    我微微一笑,问他:“干嘛?不想我辞职啊?”

    “嗯。”他轻声说。

    他看着我,目光很专注,使得他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显得格外认真、郑重。我看着他的眼睛,便也莫名的认真了起来,“为什么?”我问他。

    他没说话。

    我俩沉默对望,许是喝得有点多了,我在他的目光中渐渐开始眩晕,时间静止,空间虚无,好似一秒钟沧海桑田,世界都与我无关了。我忽然感觉这一瞬间有些熟悉,忘记了什么时候也曾如此过,像遥远的一波海浪忽然冲到面前,兜头拍了下来,让人无法喘息。

    “呵。”我转开了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于是世界重新回归我的脑海。“给我瓶啤酒,我的长岛冰茶喝完了。”我指着他身边的酒瓶说。

    他默默地拿过一瓶,启开瓶盖递给我,“如果你辞职了……”

    “不说了。”我脱口而出,说完后又补充道:“我再想想,毕竟快年底了。”

    “嗯,别跟钱过不去。”

    楼下的歌手又登台了,拿起吉他调了调弦后手指撩出和弦,开始了前奏。林江南看着楼下的歌手,而我看着林江南。

    他坐的位置头顶有一盏灯,光线投射下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把他的侧脸照得立体且黑白分明。背景很暗,他的头发有些乱,看起来略带颓废气质,像一个准备独白的文艺男青年,要娓娓讲述他疼痛的青春。

    我掏出手机来对着他拍了一张,按下快门之前的那个瞬间他转过了头,正好看向我,“做什么?”他问我。

    我没有回答他,径自点开相册回看拍摄的照片。

    我本以为这张照片会是一张黑镜头,拍下一张糊脸的林江南,他可能闭着眼睛,也可能翻着白眼。或许会是一张可以供他发到类似‘你最丑的一张照片什么样’那种帖子的下面的图。

    但是并没有。

    手机虚化了背景,那些明灭昏暗的灯、那些觥筹交错的色彩、那些若隐若现的缭绕烟雾,绚丽斑斓的散落在林江南身后。而照片里的林江南在看着我,他的目光并没有半分游移,就像他一直在这样看着我,那束刁钻的光在他眼中显得清澈而锐利。

    于是我心怦然。

    我拍过很多的照片,但都没有这张好,好到我甚至不想把它分享给任何人,包括林江南。

    “把我拍成什么样了?”林江南问我。

    我退出相册,按灭了手机屏幕后放在一边,“太黑了拍不出来,删掉了。”

    夜里一点多,我已经喝得有些昏昏然,林江南又把我给打扮成安卓机器人,然后拉着我离开了‘载巷’酒吧。

    外面北风肆虐依旧,我晕乎乎的被他拉着,像个给人看手相的瞎子一样,半闭着眼睛,手在他的手里揉来揉去。他的手指纤长,指甲光滑,掌心干燥而温暖。好手!

    “你在干什么?”他回头问我。

    “七年没拉过男人的手了,感受一下。”我大笑,抽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姐姐不是女流氓。”

    他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于是大声问他:“你说什么?”

    “上车。”

    林江南把我塞进了出租车的后座。我呼出来的热气冷凝在了围巾上,连脸都是潮乎乎的,他帮我把围巾解下来,然后在我脸上胡乱的擦了几把。

    “冷不冷?”他问我。

    我眼皮子沉的已经睁不开了,只木然地摇摇头。

    “困的话你就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我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出租车的午夜电台里放着怀旧金曲,是蔡琴版的南屏晚钟,这是我爸很喜欢听的一首歌。司机师傅小声的跟着哼唱,调走司马台腔出玉门关,简直没法听。我猜想着林江南唱歌会不会也是这样的荒腔走板,想着想着便忍俊不禁,闭着眼睛偷偷笑起来。

    南屏晚钟随风飘送

    它好像是敲呀敲在我心坎中

    南屏晚钟随风飘送

    它好像是催呀催醒我相思梦

    它催醒了我的相思梦

    相思有什么用

    我走出了丛丛的森林

    又看到了夕阳红(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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