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馎饦凉了吧

    伏荏苒刚想说不见,突然又顿了一下,理了理被利落束在身后的长发,一扬手,“让他进来吧。”

    田光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馎饦出现在屋里,不过三日未见,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大圈,一见到伏荏苒就快步上前抱住她的腿,涕泪横流的大哭起来。

    “主子,小人这几日一直在静心思索,哪里做错了惹得主子不喜。小人愚钝,又爱争宠计较,时常说错话自己都不知道。小人以后一定改,求您别不要小人,是您救了小人,小人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田光丰哭声悲恸,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白净漂亮的脸蛋脏兮兮的,看着又可怜又嫌弃。

    “这几日在外院,那些宫女小宦见我不得主子喜爱,一个个都欺负小人,小人这才知道在主子身边的日子有多幸福,自己往日多么的恃宠而骄。小人自幼命苦,好容易上天垂怜遇到主子,您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是小人的命。小人以后一定认认真真伺候主子,求您再给小人一次机会。”

    田光丰一求起来就叽里呱啦没完,嗓门尖锐哭声嘹亮,伏荏苒听得耳朵都快聋了,皱着眉想要挣开他抱着自己的双臂,可惜没成功。

    “放开,县主玉体哪儿容你触碰。”

    佩芸嬷嬷沉肃着脸上前拉开田光丰,给伏荏苒解了围。

    田光丰被迫松开了伏荏苒,也不敢再上前攀扯,只能跪伏在地上可怜兮兮地一个劲哀求。

    伏荏苒面不改色地看了他一会,不慌不忙地在案几后坐下,屈着一条腿,手指嗒嗒嗒在案上扣着。

    一下一下像是扣在田光丰的心头,带着他的心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小丰,你虽跟了我不久,但我的事也知道了一些。我没有十三岁之前的记忆,所以记得的东西很少,记得的人更少。我最亲近的就是弗諼他们三个,除外便是你。我把你带在身边,便是希望将来你也能成像弗諼他们那样的亲信,我对你……给予期待,你可知道?”

    田光丰伏着身子仰着头,红肿的眼眶里全是泪,刚想张嘴说什么就被伏荏苒抬手打断了。

    伏荏苒继续道,“我知道我们相识不久,信任度不够,我更器重弗諼几人,所以你那些小心思、小计较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人虽随性洒脱,但涉及原则的事情向来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吃里扒外更是绝不容忍。”

    田光丰闻言大惊,跪爬着又想上前抓伏荏苒的腿,被佩芸嬷嬷提防地踹了一脚,只得老老实实跪回原地。

    “主子,您肯定误会小人了,小人不曾干那背主之事。那天拦截圣驾小人实在太紧张了,真的内急,并非想做什么对主子不利的事,您一定要相信小人。小人的命是您救的,小人下半辈子当牛做马都不足以报答您的恩情,小人绝干不出那忘恩负义之事。”

    伏荏苒听着他一个劲地解释,睁大一双水雾缭绕、清澈真诚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她,像是在无声表达着自己所言发自肺腑。

    伏荏苒听着他急切的解释,看他从开始的慌张,到面对她无动于衷的态度时的手足无措,许久才动了一下身子,敲击案面的手指也突然停了下来。

    伏荏苒平静到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些微的缓色,嘴角勾了勾,气场也松弛下来。

    她开口问道,“所言当真?”

    田光丰当即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小人若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

    伏荏苒似乎对他的毒誓大为受用,脸色更加柔和。

    她嘴角的笑容加大,眼神却耐人寻味,“忠心、真诚的人我定会真心以待,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田光丰战战兢兢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又连忙赌咒发誓的表了几波忠心,还一脸谄笑地凑到她身边给她捏肩,那讨好的嘴脸活像一只哈巴狗。

    佩芸嬷嬷在宫中几十年,对这种人见多了,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伏荏苒听他巧舌如簧,带笑的眸子却始终一片冷漠,眼睛往旁边的托盘瞟了一眼,“这馎饦是做给我的?”

    田光丰眼中闪过一抹怪的地情绪,转瞬即逝,立马又变回笑脸,点头道,“是小人特意做给主子的,您要不尝尝?”

    伏荏苒眸子沉了沉,“端进来那么久,怕是凉了吧。”

    田光丰有片刻的停顿,但那停顿极短,几乎察觉不到,伏荏苒却清楚感知到了,包括田光丰脸上那同样短暂的挣扎和犹豫。

    即便挣扎,但他最终还是做出了让伏荏苒失望的回答。

    田光丰笑靥灿烂的道,“没凉,还热乎着呢,您看还冒气呢。您试试看味道,这是新口味,您若喜欢以后小人再给您做。”

    边说边将碗移到伏荏苒的面前,同时将双箸递到她手边。

    腾腾的雾气飘到伏荏苒的鼻中,辛辣鲜香,她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伏荏苒盯着面前的馎饦有片刻的愣神,然后拿过双箸痛快地吃了一口,接着又是第二口,第三口,沉默无言的将一整碗吃了个干净。

    她放下双箸擦了擦嘴,唇边虚假的笑已经彻底不见了,只剩一片冰冷。

    “田光丰献食有功,赏一百两白银。”

    说完人已经起身离开了房间,田光丰磕头谢恩,抬起眼睛时只瞧见她消失在门口那一瞬飒爽英姿的背影。

    那背影透着无尽的冷漠,似乎把他的生气也一并带走了。

    此时已是辰时末,新一日的狩猎又开始了。

    伏荏苒到猎场时正好遇到皇上带着两位后妃和一众宫人往猎场而来。

    观看围猎的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太后也在其中,慵懒地微微倾斜在一张软榻上,被一群命妇女眷围拥着说话,不时传出轻松的谈笑声。

    皇上一到,女眷席座和男子席座都起身行礼,等皇上坐下,又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皇上刚落坐就瞧见往看台上走来的伏荏苒,笑着朝她招招手,“县主今日打扮的好生爽利,是准备参加等会的女子围猎吗?”

    伏荏苒朝最上首的皇上太后见了礼,茫然地道,“女子围猎?”

    女眷中泽安郡主算是伏荏苒少数认识的人之一,开口解释道,“男人都往围场深处去猎凶猛的动物,围场外围则划了一片安全的地方让我们也可以放松一下。我刚想等会去霞光院叫你一起参加,没想到你就来了。”

    “原来如此。”伏荏苒又皱了皱眉,“不过我只会骑马,不会射箭。”

    泽安郡主道,“没关系,我们就是猎个趣,又不像男人样要比个胜负,你看中什么让随行宫人帮你抓就是了。”

    皇上也开口道,“外围都是些小动物,要是遇到喜欢的就活捉回来养,不一定非要杀。”

    伏荏苒点了点头,“在屋里闷了几天了,那我就当去散散心。”

    太后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边人聊着天,对伏荏苒几人的对话置若罔闻,注意力却始终落在伏荏苒身上。

    听见伏荏苒要求围猎,嘴角不经意勾起一抹冷笑。

    伏荏苒今日出来本来想到处走走,这样才能给太后下手的机会,抚摸着马儿雪白的鬃毛,正准备翻身上马,韩太妃和燕王一起来了猎场。

    韩太妃撇下燕王来到伏荏苒身边,与她私语道,“别去了,围场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危险。”

    围场里密林丛深,正是杀人灭迹的好地方,太后很可能会对她下手。

    伏荏苒握住韩太妃的手,安慰的拍了拍,“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不行,你身边连个能保护你的人都没有,你要出事我怎么办。”

    韩太妃抓住她雪白的腕子,五指收紧,力道有些大,像是生怕她跑了。

    伏荏苒忍着腕上的不适,凑近韩太妃耳朵小声道,“弗諼肯定会暗中保护我,他的能力你放心,不管太后有什么阴谋诡计都绝不可能得逞。”

    韩太妃听到弗諼,果然面色稍霁。

    那人她虽不太了解,但凭他能自由进出皇宫,进出融平宫,想来护住伏荏苒无恙不在话下。

    燕王这时也已经走了过来,看见韩太妃拉着伏荏苒的手和她脸上的忧色,就知道定是不放心伏荏苒独自去围场。

    对伏荏苒她还真是操碎了心。

    “母妃,有那么多女眷一同前往,还有随行的宫人和护卫,您就安心吧。我们该去给陛下和太后行礼了。”

    伏荏苒也笑着把韩太妃的手拉开,道了声‘没事的’,然后跃身上马,动作潇洒,一气呵成。

    她抓着缰绳驱动马儿,渐渐远去,笔挺的身姿随着马儿上下起伏,从容而优雅,在绿意盎然的草坪上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看得看台上的众人一阵晃神。

    暮国尚文,女子也多是温婉柔静,如伏荏苒这般洒脱肆意、飒爽英姿的女子很是稀奇少见,自然也更引人注目。

    伏荏苒知道暮国女子多柔弱,崇尚娴静淑雅,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所谓的围猎想来不过是到围场里转悠两圈,抓几只可爱的小动物就打道回府。

    可当她看见眼前的情景还是惊掉了下巴。

    围猎围猎,看的自然是骑术和箭术,即便不会骑马射箭,好歹装装样子,结果参加围猎的女眷,除了小部分能自己骑马,一部分需要下人牵着马走,剩下一半居然全都坐着软轿。

    这哪儿是去围猎,分明是去踏春。

    看着那些穿着骑装却被人抬着进入围场的女眷们,听着她们悠闲的聊笑声,伏荏苒一夹马腹,一骑绝尘,跟随她的宫人和护卫当即策马紧追。

    泽安郡主是众女子中鲜少会骑马的,不过骑术稍逊,落在伏荏苒后面,等进了围场便见伏荏苒停在一棵歪脖树边,显然是在等她。

    “没想到你骑术这么好,倒是没看出来。”

    泽安郡主语气酸酸的,伏荏苒假装没听出来,也不接话,观察着周遭的情况。

    “这里没什么猎物,我往前走走,你随意。”

    她这是要分道的意思,泽安郡主闻言当即面色不愉。

    她主动与她交好,她还这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真是不知好歹。

    要不是母亲常在她耳边提醒别和云桑县主作对,她才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这样一想心里越发不快,眼见伏荏苒拉转马头就要走了,突然扬声喊住她,“喂,你这什么态度,你一个区区县主,在本郡主面前威风个什么劲。太后把你这乡野村姑认做女儿,还接进宫享福,你却恩将仇报污蔑太后名声,枉太后还一心为你着想,通过围猎让你融入贵女圈。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泽安郡主的骂声从身后传来,伏荏苒理都不想理,却在听她最后一句话时勒停了身下的马儿。

    “是太后让你邀请我参加围猎的?”

    泽安郡主从头到脚都泄露着对伏荏苒的轻蔑,“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我想和你这个村姑有牵扯?要不是太后发话,谁会去给你当赞者。给脸却不知好歹。”

    泽安郡主嫌弃地睨了她一眼,见她在那发怔,心中郁结顿散,扬鞭离去。

    负责跟随伏荏苒的一个宫人拉着缰绳上前些道,“县主,前面不远有处野兔窝,许多贵女都往那儿去了,您要不要也去看看?”

    弗諼昨夜叮嘱她顺其自然,伏荏苒没想特立独行,沉吟着点了点头,“去看看。”

    调转马儿的方向就要前行,温顺的白马突然跳动身体扬声嘶鸣,不给伏荏苒反应的时间便发了疯地窜了出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伏荏苒和身后跟着的宫人护卫都措手不及,眼见着伏荏苒被受惊地马儿带着跑远,根本来不及救。

    直到护卫领头率先醒过神来,大喊一声,“县主马惊了,快救人!”

    一群人急忙策马追赶。

    伏荏苒双手死死拉着缰绳,整个身体贴伏在马背上,谨防被摔下来,马儿的嘶鸣声绝望而痛苦,撒开蹄子横冲直撞,颠的她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了。

    眼前的场景刷刷地往后移动,根本瞧不清,只有满眼绿色。

    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要断了,肌肉疼痛紧绷,但她紧抓着缰绳的手丝毫不敢放松,这要被甩出去肯定要被摔个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身后有呼喊追赶声隐约跟随着,但渐渐,那些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听不见。

    好好的马儿突然受惊,那么多跟着的人一个都没追上来,这要不是有人故意害她,打死她都不信。

    她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儿定会有大事发生,并且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她早有心理准备,此时遇险虽害怕却还稳得住。

    弗諼肯定在暗中保护她,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想到这,心里的害怕也更淡了些,抱紧脖子睁大眼睛,寻找着脱险的机会。

    皇上出游春猎,围场内都是经过精心打理得,路面平整干净,没有一根枝丫、杂草从路边的树丛里冒出来,所以马儿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丝毫减速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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