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的小辈每日都要去给张老太太请安，借读的罗琪琅和谢竹盛也不列外，逢十亦或者英国公府二位大爷去请安的时候，都要跟着过去坐坐。
这不单单是普普通通的借读，更是告诉外界，张罗谢三家的关系多么密切。
即将年关，天气越发冷起来，府邸最好的炭都紧着鹿鹤堂这处。
去年张老太太冬日翻了旧疾，今年阖府上下更是各位的注意了。
紫檀木的罗汉床上，张老太太一声石青色长袄子加身，整个富气又高贵，挽着个圆髻，攒着根红珠步摇，带着个抹额，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见着谢竹盛递过来的玩意，张老太太哟了好几声，颇为喜欢。
她笑着看谢竹盛，“可是为难你家祖母有这份心思了，我不过上次在庙子遇见，这就一句话，倒是真给我寻来了，我可没东西给你家祖母的。”
谢竹盛见张老太太开心，也是轻笑，“您高兴就好，祖母还让我给您带话，说的让你时常过去玩玩呢。”
“得了吧，就你家那个老东西，次次去都要和我斗嘴。”张老太太摆摆手。
见着时辰差不多了，张老太太便是和卖乖的谢竹盛，道：“好了，你快些去学堂吧，再过几日就三十了，届时我还能不去你家叨扰啊。”
张老太太语毕，对坐在旁边太师椅上的罗琪琅扫了一眼。
而后微微垂眸，吩咐谢竹盛，“盛哥儿，你先带着四个妹妹去学堂，莫要赵夫子久等了，我有话要单独和落实说。”
谢竹盛应诺拱手出去，深深的看了云淡风轻坐着兄弟一眼，示意他认怂低头的速度麻溜些。
见人都走了，罗琪琅慢慢直起靠着椅子的背脊。
他缓缓抖了抖衣袖，瞧着张老太太，恭敬开口：“老太太叫我阿琅即可，世子爷这称呼，不过是外头给些面子抬举的，您这样，我倒是消受不起了。”
张老太太拨动着手里的翡翠念珠，目光望着外面飘雪的院子。
她才慢慢的道：“以前我把你当晚辈，如今你是正正经经请了圣旨的世子爷了，日后勇毅侯府的家主，身份便是不同以往了。”
罗琪琅摸着腰间的荷包，静静的望着张老太太，嘴角禽着两份笑意。
张老太太的话依旧还在继续。
“其实以你现在的学问，大可请个房师好好教导，但你喜欢赵夫子，我也不多言什么，前程是你自个。”
张老太太说着顿了顿，拨动念珠的手停住了片刻，“到底你也大了，也不是我张家的晚辈小辈的，日后无事就别来与我请安了。”
罗琪琅玩着荷包的手指一顿，忽而轻笑了起来，眸光淡淡望着张老太太，“可是阿琅何处惹得老太太不痛快了？”
“我家四个孙女都高攀不起罗世子，慢慢的就要及笄议亲了，若是与你走的太近了，倒是不好了……”
张老太太端着小案几旁边的茶盏抿了半口，“且你家老太太也想让你收心在侯府好好做世子，以后便是少来吧。”
“老太太这话是否太过分了些？”罗琪琅抬眸，语带冷漠，“不能给你家姻亲，就要翻脸不认人了，好歹我也在在老太太跟前长起来的人，是否无情了些。”
张老太太看向他，“正因为你是跟前看着长大的，因此我才要你少来了。”
“慎敏在我心中多重要，罗世子应该明白，你既动到了她的头上，也不必同我掰扯你和你祖母乌糟糟的话，今后，我和你祖母那些情分也算走到头了。”
罗琪琅直直的盯着张老太太，料不到她会说出这些再不与勇毅侯府来往的话。
他语气生硬两份，“老太太好好坐在高堂享福便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见小狼崽子露出牙，张老太太也不客气，“罗琪琅，当初你祖母把那两个美娇娘丢给你时，你可想过慎敏知道了会如何？”
“你祖母意欲何为你比谁都清楚，你这种世家子弟的喜欢，便是京城里面最廉价的东西。”
张老太太手撑着小案几角上，慢慢的捏紧，一字一顿，“当年我就警告过你，在惹慎敏真的难受的掉眼泪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从今往后，张家的前院你要如何久呆，我老婆子不管也管不着，但这后宅，你一步都别想踏进来了。”张老太太不含糊，直接道：“这里，不欢迎世子爷了。”
敢用狐媚子打慎敏的脸。
真当她提不动刀了。
“我和慎敏的事，老太太别来瞎参和。”罗琪琅直接站了起来。
他背着手，望着坐着威胁她的人，好好的与她掰扯，“英国公府和勇毅侯府不能因着老太太几句话给断的干干净净。”
“我尊您是长辈，又是慎敏敬重的人，始终尊敬着，万事我都能卖您两份面子，只是我和慎敏的事，您少来插手的好。”
罗琪琅颔首算是行礼了，“阿琅言尽于此，老太太自个掂量，我若真负心了她，你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谁家夫妻没有两句口舌，更论我和敏娘这些年吵得打架摔东西的时候还少了？”说罢，罗琪琅转身离开。
张老太太见着扭头离开的人，对着边上的冯嬷嬷吩咐，“去将暖大奶奶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找她。”
还敢来和他对着干了，真当这英国公府是他勇毅侯府了？
***
罗琪琅到了学堂，见慎敏今日总算来了，此刻正笑眯眯在给张之秀那小胖墩剥橘子。
他正欲过去，赵夫子很不应景的咳嗽了两声，大家都乖乖的坐好。
罗琪琅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见着慎敏同翡翡交代了几句出去，捏着手里的书页指甲落出了痕迹。
“罗世子呀，我怎么感觉慎敏一个正眼都没给你的，你给人姑娘赔罪了吗？”谢竹盛小声回头和兄弟说话。
罗琪琅扣上书，单手撑着下巴。
谢竹盛哎了一声，啧啧两声，“你身边怎么还剩了个丫鬟，别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啊，该弄死了就弄死了，我要是个姑娘，我也恨死你了。”
“管好你自个的事。”罗琪琅踹他一脚。
慎敏从府外回来，手里正数着银票，就见去学堂必经之路的小径上，罗琪琅再次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你缺银子？”罗琪琅走过去，倒也不怕有人瞧着，学堂这边府邸下人不敢乱来，前面罗州又盯着哨的。
他就见慎敏把一沓银票抵到他眼前。
“你送的东西，我折成了银子，要吗？”
罗琪琅顷刻眼神冷下来，蹙眉，“慎敏，我说了，闹也给我有些底线。”
慎敏无声冷笑，觉得这人真把自个太当个事了。
她把银票一卷放在掌心敲了敲，点点头，就道：“既如此，这钱奴婢就拿着了，过时不候的，世子爷当真想清楚了？”
这点钱，他罗琪琅还不稀罕。
“世子爷的那枚玉珏，我也放到了俞记钱庄去了。”慎敏说着，错身就要离开，给他低声福了一礼，“大姑娘还等着奴婢过去。”
“慎敏。”
罗琪琅拽着她的胳膊。
慎敏抬手挣开，眼神厌恶，“别碰我，我嫌脏。”
“嫌我脏？”罗琪琅盯着她。
慎敏超前走的脚步顿住，忽而就转过了身。
见着姑娘的手朝着自个腰间来，罗琪琅朝后一退，抓住她的手。
“这是奴婢的，世子爷该还回来了。”
慎敏盯着那枚狮子绣球的荷包。
“非要惹得我结结实实生气，你才满意？”罗琪琅把她的丢开。
慎敏见索要无果，也不计较了，轻笑道：“既如此，这些钱就当是世子爷卖我荷包的钱了。”
见人直接走了，罗琪琅气得捏紧了手。
还闹！
下午的课完了，罗琪琅出了学堂就要去找慎敏，就见不远处等着她的暖大奶奶。
暖大奶奶给他招手，见他过来，也不寒暄了，直接道：“我的天爷，到底出什么事了，老太太居然把我叫过去，说的以后你家的帖子无关紧要的就不必在应了！”
“还说什么，即便是不得不去的，也不用再带四个蕊去了。”暖大奶奶眼神严肃极了，“老太太还警告我，不许再给你行方便，琅哥儿，你到底对慎敏做什么了？”
“我的好兄弟，慎敏在府邸地位多特殊，你比我都清楚的。”
“别看慎敏是个丫鬟，实打实老太太的掌心宠，即便老太太日后去了，大少爷也是把她当半个亲妹妹对待的，你到底做什么救不回来的大死了！”
家里老太太和罗家老太太那关系可是极好的，如今能逼得老太太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是已经到了打她脸的程度了。
暖大奶奶扯着罗琪琅的衣袖，压低了声音，“你给我句实话，是不是强了慎敏了！若真的是这样，我便是认慎敏做个妹子，先把身份提一提……”
今个张老太太说这话莫名的话，她就心里就敲着鼓。
倘若真的是这样，慎敏可不能耽误了，想想办法都要把人名正言顺送过去的，虽然艰巨，全家上上下下合计下，打着罗张联姻的名头，不愁不上下一心的。
罗琪琅轻轻的笑了起来，“你家老太太还想把我从英国公府邸赶出去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的出来！”
罗琪琅只道：“暖大嫂子不必担忧，我与慎敏没有任何越举之处，这事的确是我不对，与慎敏有些小误会，是会解开的。”
暖大奶奶蹙眉。
罗琪琅思索了片刻，便是道：“今年过年串门，到底还是劳烦暖大嫂子将妹妹们都带来，老太太年岁大了，不能许她胡来，两家如今是一根绳的上的蚂蚱，不能让外头的人多想了去。”
暖大奶奶嗯了一声，“这事我会和大少爷看着处理，倒是你，我管你做了什么死，能让老太太亲自来给慎敏挡靠背的，必然是对你厌恶了。”
“慎敏素日又是最维护你的，如今我瞧着，也是不想理你了。”
想着前两日让慎敏过来帮忙算庄子分红，她就是打趣来了句，不知多久能瞧着她肚子里面装个小罗，慎敏直接变了脸，把她给吓得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还有。”暖大奶奶叫住要走的人，“前几日老太太带慎敏出去，是带她相看去了。”
“相看？”罗琪琅眼神顷刻变了，声音都不自然了，“相看什么？”
“那庄子管事的儿子这次也中了举人呢。”
暖大奶奶小声，“老太太一直都在给慎敏物色好夫君，你可长点心，别回头我都知道婚书都交换了，你还蒙在鼓里的。”
暖大奶奶语重心长的看跟前风姿绰绰的少年郎，“驰风，这话说了你不爱听，但慎敏，真的不缺好夫君的。”
更何况是张老太太亲自给她物色。
必然是五六年就能在官场小有名气的人家。
当初看上了贺慎轩，如今人家瞬间就成了陆尚书家的乘龙快婿。
如今这个倒是藏的深，但，必然是已经不打算成全罗琪琅了。
张老太太一向疼爱慎敏，做出这个打算，绝对是这小子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今个她还想帮着罗琪琅说两句话，直接被张老太太给说了几句好的。
罗琪琅目光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还是道：“多谢暖大嫂子了，慎敏在府邸还劳烦你多多照顾了，若有不好动手的事，只管来吩咐我。”
“姑娘正在气头上，慎敏自来是个宠着的祖宗，你和老太太皆是万事迁就，大姑娘对她更是百依百顺的厉害。”
“听我一句，这几日就别惹她了，我替你好好说说话，不过我不保证能不能成，反正啊，一定在过年的时候，把人一道给你带去侯府。”暖的奶奶也是看着两个人走过来，自然是希望两个人都好好的。
罗琪琅颔首，笑了笑，“多谢暖大嫂子了。”
还敢给慎敏相看。
这张老太太真的当他脾气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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