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流言

        又是新的一天,忙碌的大梁城里,如往常一般的上演着各色的故事,每个人也如常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只一些隐隐的暗流,却正于人群中悄无声息的流传着。

    “嗳,老茂,你听说没?昨夜啊,无忌公子他……嘿嘿,为了一个绝色的舞娘,竟与旁人在未楼掐起架来了,那个毫无眼色的家伙,当场便被打得断手断脚,也不知道还活着不……”北城楼胡同口内,一位形象略有些猥琐的胖子正对身侧的几人挤眉弄眼的调侃着,这样的话题,明显正对着这帮八卦的胃口,立刻便有人回应了:

    “……哎呀,你也听说了?我怎么听人家讲,是那女娘爱慕公子,死活要入了公子府为奴为婢的,甚至因此抛弃了青梅竹马,那可怜的倒霉蛋自己跳河自尽了呢?”此人的话音刚落,另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站了出来辟谣:

    “……你们啊,尽信这些流言蜚语,我同你们讲,我家那三大姑的八大姨的表兄弟的连襟却是公子府的亲卫呢,据他说啊,实是无忌公子昨日于分龙节上巧遇一位绝色的女郎,二人便就一见钟情啊,可惜那女郎却是未楼的清官人,公子上门求取,谁想那聂婆娘却是毫无眼色,竟是漫天要价,狮子开了大口,实则百般的阻挠呢,无忌公子一怒之下,着人砸了未楼,方才将女娘救了出来,返回府中双宿双栖了呢……”

    此时,又有人参言疑问:“未楼啊?我家就在附近,晨间出来时也还好好的啊,多会被砸了?你准是胡吹的吧……”

    一群人等顿然哄笑着,看那面红耳赤之人迅速的找借口遁了,接着,又各自告辞离开,将那些片言只语的浑话再次加油添醋的散播开去,不到一天的功夫,关于信陵君魏无忌与一位绝色舞娘的故事,便以各种不同的版本,在大梁城里传了个遍。

    故事里那位绝色舞娘的原型,涤鹿苏,正与故事里另一个龙套聂娘大眼瞪着小眼,她们正忙于舞衣的裁制,与乐工的合音问题,彼此抱着自己的想法较着真,尚不知晓外面沸沸扬扬的传说呢,若是涤鹿有幸知晓了,她必然也会为那位造谣传播的高手狠狠的叫个好,如此集名人效应、凶杀、艳遇、英雄救美等等耸动狗血情节于一身的多结局多版本谣言,当是威力无穷的巨大杀器,绝对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能够抵抗的吧。

    “……我的乖乖,二丈长的袖子,这还要怎么跳舞啊?捆也能捆死自己了,涤鹿姑娘,你莫不是脑袋不清了?”

    “……我不管,你按照我说的做来就是,这里是一张简略的图纸,可供你参考,到时候,那位美人自然有办法挥动起来,完成表演……呃,你没有听过苏纸么?啧啧……”

    “……这是什么调子?完全没有听过啊,呃……仔细一听,倒也悦耳,唉,便照你说的做吧,反正啊,公子吩咐我听从侯老大人的吩咐,而老大人又吩咐我,听从涤鹿姑娘你的吩咐,你放心就是,这两日里我一定将舞衣配饰送到府上……”

    这边厢送走了谄媚讨好的聂娘,那边厢又迎来了闻召而至的公输子丑,好在这位神匠大人未曾再提起议亲之事,二人也无多少尴尬,就事说事的迅速进入了正题:

    “……这么做,当然可行的,只是,池水可不能太深……”

    “……老大人可曾听过白云石?”

    “……啊,此等的方法,真是闻所未闻,老朽实在受教了,请鹿姬放心便是,两日内,一定可以如期完工的。”

    再接下来,涤鹿要求援的对象,则是暗影了。

    “师傅,你只要吩咐一些轻功良好的弟兄们,在梁上伏着……如此……这般,便就好了呢。”

    “你,真的能行?”是疑问,也是关心。

    涤鹿自然明白,也不正面的答话,只是俏皮的一笑,将小下巴仰得高高的,一副你走着瞧的小得意模样,那高大的男子也只能摇着头走开了。

    最后,则是主唱的问题了。在涤鹿的心中,那分龙节上巫唱的蹇神官当是最好的人选,只可惜人家是一国的神官,又无亲无故的,实在无法相请为自己配乐,思来想去,将周遭的得力人选挑拣了个遍,这才做了个貌似大胆的决定:

    “……虎丫,姐姐求你了还不行么?你不会也没关系,不是还有两日么,就一首歌,反复唱上两遍而已,不难的……”

    朱宅之内,涤鹿追着左躲右避的虎丫墨迹着,小丫头娇嫩无比的嗓音实是她听过最为清灵的了,只要记住了那些歌词,缓缓的哼唱出来,岂不直比天籁?

    “……涤鹿姐,这怎么可能,光是看见那么多的人,我的腿都吓到软掉了,哪里还有力气唱歌?”

    “哎呀,怎会看见那么多人,你只要躲在屏风后面不见人,光发出声音就好了,丫丫乖乖,你真的不帮我?”虎丫听着这令她寒毛直竖的昵称,看着那明知是故意的含泪的大眼,实在是避无可避了,回想起几月来的点点滴滴,涤鹿姐于地下溶洞中的救命之恩,不由的叹口气,勉为其难的点点头,然后便被迅速收起眼泪,急急拽着她试音的女子推揉进屋了。

    一日的功夫,涤鹿已然将前期工作分发完毕,若是大家都能按照约定的完成自己分内之事,想来,三天后的那场舞蹈,定会给到场的人们以巨大的视听盛宴吧。

    被昨日那绝美的雩舞扇呼起来的心痒难抑,终于也有了可以发泄的时候了。

    王宫内,正阳殿偏殿,魏安厘正斜靠着床头,倾听着近侍关于民间各类消息的简报。这不仅是他维持统治的一种手段,更是茶余饭后休闲的爱好了,侍卫们也都投其所好,时常收集些有趣得意之事,博君主的一笑呢。

    便如现在:

    “……呵,都是些胡说八道,我那仁义无比的弟弟,我还能不了解他?爱好名声跟什么似的,怎可能因一莫名其妙的女子便与人结怨?甚至仗势行凶?呵,断不可能的……若说他在未楼买下个清官儿,填充后府,倒有几分可信……”

    话音未落,遥遥的便听得殿口处传来奏报之声:“报……信陵君无忌公子求见”

    “呵,才说起他呢,便就到了?请吧……”魏安厘暗自嗤笑一声,迅速的起身,直起了腰来,一副端坐严谨的样子,等待那人入内。

    “王兄,无忌今日前来,却是请宴来了,弟弟近日得一绝代佳人,舞艺……呃,着实的精彩绝伦,前次蒙王兄洗尘的盛宴,有感于我们这般深厚的兄弟情谊,呵,实在想与王兄分享这等眼福呢,不知……可能移驾否?”

    魏无忌未待自己的兄长出声询问,便就开门见山的将来意表了个清清楚楚,恭敬的弯着腰低着头,等待上首那人的回应。

    魏安厘瞬间便在脑中绕了千百回,搞不清楚这一向循规蹈矩的弟弟,唱的倒底是哪一出?略略思索了一下,就便疑惑的答道:“哦?那……将美人带入宫内不就行了么?为何还要我出宫饮宴啊?”

    下首的魏无忌闻言,不慌不忙的将早已备好的答案奉上:“呵,此女似有绝技在身,言称那日令我惊艳的表演无非是牛刀小试罢了,如要更好的效果,当需舞台道具的配合才是,这不,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已然在府内的听水榭搭建舞台了,三日后,一切就绪之时,我已安排了盛大的夜宴,且请了不少的贵客,呵,实在不便就此失信于人,还请王兄见谅呢。”

    魏安厘只是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下手的魏无忌,半响没有答话,直到那人微微露出了忐忑不已的神色,这才得逞似的于嘴角挂起笑意,故作亲昵的打趣:“呵,众家兄弟里面,数你最是吝啬,少有这样大手笔邀人饮宴呢,孤这做哥哥的,怎能不前去见识一番,看看到底是何等技艺卓绝的美人,可令你破费至此吧。”

    “既如此,三日后,无忌便在府上恭迎王兄的亲临。”

    是夜,关于信陵君公子府盛宴的传闻便就在大梁城各处传播开来,一些自忖有身份有地位的,莫不挖空心思,专营不已的想要谋求一席,而绝大多数的平民众生,则只能谈论憧憬着,猜测那一夜的盛景。

    朱宅内:

    “……蛮蛮姐,你从哪里知道的?莫不是虎丫告诉于你?”

    “涤鹿,我是真的好奇呢,我魏国的大王啊,到底长的什么样子呢?姐姐求你了,也带上我去看看热闹吧……”

    “呵,没想到姐姐还有这样的好奇之心,跟你说啊,那魏王,嘿嘿,长的可不真咋样,比起他那弟弟,我那主公来,差了天边去了……姐姐放心,咱姐妹几个都去,你便持个铃铛,当作乐工好了。”

    魏宫内:

    “大王,奴婢都听说了呢,我不管,你一定要带我去呢,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美人,能勾得这一城的议论,竟是连大王都心动不已,巴巴的赶着去了。”

    “……如儿,你这可是呷醋了?我可少有见你这般蛮不讲理的时候,呵呵,你若不放心,便跟了我去吧,有你在面前,我看这天下,也再无可入眼的美人了吧……”

    黄玉楼:

    “……你到底怎么打算的?竟是全心全意助魏无忌窃符了?”

    “……急什么,好戏才要开头呢,他若窃不到,没有大军的襄助,还有何能力与那一国之君较力?又如何能给我那样二虎相争的机会,一击既破?看着吧……”

    “一旦得手,怕魏无忌立刻就会启程往赵了,你若也同去的话,在那人眼皮底下,又能如何生事?反正,宴会一结束,我就必须拿到解药,之后的纷纷扰扰再与我无关,你要寻人护送我至楚境,这是约好的……”

    “你放心,我说话算话。至于我自己,呵……”

    公子府:

    “……已开始收聚了么?此去,时日非短,切莫遗漏一些重要的物事。”

    “……已开始了。通知的顺序为:张耳、秦中、陈稀、林子谦……还有一些臣虏拿不准的,待到事成之后,起行之前,方才报知吧,若是跟随,那便与大队同行,若是不允……”

    “罢了,不要见血,若真是不允,下药昏阙几个时辰,不会耽误我等行程就好了,都是旧人,莫太令人心寒吧……”

    月儿已然彻底的躲在了云层里,看不见这世间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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