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

    齐建不知道他会发现什么破绽,而周礼则怀疑百里羽和柳国国主会达成什么协议。如果说之前两次百里羽都被周礼占据了主动,那么从此刻开始,百里羽的反扑就开始了。于是第二天在百里羽和齐隐交谈后,齐建下手灭口。这并非临时起意,但百里羽和周礼的到访加速了这个决定。这杀人并不在百里羽计算之内,他没有想到齐建是这样一个冲动的人,但他很快修订了自己的计划。齐建的计划是利用自己的心腹煽动群众暴乱,然后趁机在会议上杀死最威胁他地位的人——江棣。

    而齐慎将成为他的傀儡,将柳国的王室延续下去。青王知道齐建确实是印池术士,因此相信他必然隐身幕后,也因此放心前往宗税特贷会,但百里羽却不是一个行堂堂之阵的人,他趁机调来了玄天阁中唯一的一个刺客,精于箭法的天罗,借齐建的乱民,除掉了青王。

    百里羽选择了在会议上当场揭穿齐建,并不给他任何申辩和指责的机会,即使齐建不反抗,他也会下手将其杀死,但齐建如他所料地反抗了。百里羽立即杀死了他,并将一切罪名都安在了他的头上。当楚发现百里羽将一切罪愆都推到死人身上时,他们立即知道此刻应该顺水推舟,唐国也没有其他办法。真正的钦天监百里羽就这样利用乱局达到了他想达到的几乎一切利益。

    这恐怕是天罗所不能擅长的,淮安大事底定,周清开始为他壮阔一生中最伟大的事业进行准备——北伐。周清将年号定为镇远,就已经曲折地表达出了他对北边那个政权的不满甚至恨意,这种恨意几乎贯穿了他的一生,当人们提到周武皇帝周清时,所注重的也不是他在夺嫡中表现出的隐忍或者开创了影响后世的兵甲勤王制,而是先后两次的北伐。在镇远七年之前,他先后下诏修正军制,并设立军功爵制度。并下令明国的叶望养马,而李当心则在苏深指点下开始制作厢车。

    老人放走了信鸽,关上窗,慢慢拿出茶具,开始让水在空杯间流淌,青筋在枯树枝般的手上交错,老人的双手却坚定得像一个持刀武士一般毫不颤抖。沁着苦味的香气在狭小的斗室内弥散开,肉眼可见的周清色蒸汽在壶嘴上方微微打着圈,老人的嘴角不由微微上翘,似乎对每一步精确的操作感到满意。“纯公,”不速之客猛然撞进了小屋,“青王……青王他……”“我已知晓,”老人的语气中透出一分冰冷,似乎对来人骤然带进的气流破坏了他精心营造的环境不满,“你回去吧,慢些带上门,小心不要让风进来。”“可是……”老人猛然抬起头,目光如斧劈剑刺,“要喝茶就不能心急,不然只能烫到自己。我一个老头都能等得了,你们又有什么等不了的。”老人说着话,手上却并不停歇,“快回去吧,一个时辰的功夫都在这香气上,茶香散了就不好了。”

    门缓缓被带上了。在周清为北征筹划的时候,宗祠党却暗自吞下了青王的死去这枚苦果,青王一死,他们当初利用青王的投资可以说全数化为乌有,超过数百万的金铢就这样消失在宛州的金融市场中,百里羽送给江棣一份大礼,不但彻底扳倒了周清帝位上的障碍,也让江棣在这次商战中博取了极大利益。青王死后,宗祠党再没有一个可以直接威胁周清的可用之人。他们虽然知道青王死于乱民必定和帝党脱不了干系,但也没有办法可以反击,而周纯却突然得到了周清的一个封号。

    史书载:“周纯以其主掌宗祠,望重而位省,特进‘北武君’之爵,以彰奋武平北之意。”这大概是周清对宗祠的一个暗示。作为受命长老的周纯也欣然接受了这样一个称号。宗祠党不得不接受新皇帝决意北伐这样一个事实,在与皇帝的暗战中他们彻底失败了。战争的阴云开始在北陆的天空聚集,而此时刚刚经历一场动荡的北陆蛮族,还在满足于短暂的安宁,浑然不知他们视若绵羊的东陆华族已经装上了尖牙与利爪,正要与旧日的虎狼们一搏生死……

    周清分全国281府,分上、中、下三等,上府兵1200人,中府1000人,下府800人,每府按户等征调兵丁,规定“六等以上之家,三丁抽一”。每府设都尉1人,左右都尉各1人。300人为1团,设校尉;50人为1队,设队正;10人为一火,设火长。民20服役,至60免役。兵士自备甲仗、粮食及衣装,存入官库,出兵时领取。在王域宿卫的除羽林军外,更增设十卫,并将金吾卫按左右划分,共十二卫,每卫下统十数府,一番2500人。因此常年驻守在天元附近的军队总计六万左右。十二卫率领有军府,但不得自行征调,调兵须有皇命,地方上不见命令不发兵;各诸侯国除诏书规定数量兵种外并不直接领兵,其对下属军府的职责是进行检查督促;

    各军府长官发兵时须以鱼符为凭;各卫所属军府不集中在某一国,一国内的数个军府也分属不同的卫。这样的设计有效防止了结党。每一卫设将军一人,左右将军各一人,卫下设营,营下辖团。军功爵制度周清在刘吴一战中对铁驷车的封赏开了军功爵的先例。苏深作为中军领袖,居功至伟,因功得封侯,而铁驷车中的其他三位毕竟军功不够封爵,周清此时已摆开刀马和宗祠党对上,因此也就无所畏惧,将三人封做大上造,开启军功授爵的先河。

    周清的先祖周宁帝规定“非周清氏不得封王,非大功不能授侯”,周朝偏安东陆已久,所谓大功一般是指文治之功,及至周清时,周朝王室已有百多年没有军功授爵的例子存在了。周清为了迅速提升自己班底的地位,专设了一套军功爵,共分十等:一级公夫,二级不更,三级大夫,四级公乘,五级庶长,六级中更,七级少上造,八级大上造,九级中侯,十级列侯。十级军功爵中,前两级还是士卒,到中更就可以食邑,最后两级就相当于封侯了。而大上造,就是仅次于侯,是极高的爵位了。

    赏罚制度周清为了鼓励北伐,大大提高了军人的地位及待遇,军队中的赏罚制度比之以往更加严明,赏更厚,罚更严。在这样的赏罚制度刺激之下,东陆军容彻底为之一新,军中长期流传这“蛮族如虎,军罚猛于虎;官爵如蜜,军赏甜似蜜”的说法。根据《周通典》记载,北伐时的赏罚规定大致如下:一、 士兵个人在战争中杀一人,全家免除一年徭役。二、 士兵个人在战争中斩杀敌方军官一名,并获其首级者,授爵一级,田一顷,宅九亩。三、 百人以下小队作战,战斗中斩杀敌人三十三人以上评为满功,领队军官(队正、火长)升爵一级。四、 大部队作战,攻城战中斩首八千以上,野战中斩首两千以上,部队内各级军官都升一级,其中有大功者可以连升三级。五、 士兵十人一火,一火中有一人逃走,其余救人都要受两年徒刑,能斩敌首者可以以爵抵罪。六、 若军官在战斗中被杀,有卫队的卫队要受罚。卫队中有斩敌首者可以以爵抵罪。七、 攻坚战中,主要方向上选英勇之士编作突击队。突击队中有临阵脱逃者,处以死刑,可当阵执行。若完成攻坚任务,每人授爵一级。八、 连得战功,爵至第六级中更者,可以“食户三百”,即享受三百户人家的税收。如果犯了法(非军法),可以以爵抵罪。这种赏与罚上的极度反差,使得战阵之上周朝士兵人人效死,英勇向前,能够将绵羊训练成老虎,不得不说周清在治军方面还是有些才能的。事实上,作为一个喜欢亲征的皇帝,周清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周武铁旅两次北伐,蛮族军队威胁到周清的中军大阵也不是一次两次,然而从来未听说周清在敌军面前慌乱过,即使情势十分紧急。作为一个皇帝,这份镇静可算十分难得,很难说它是源于周清心性的坚忍还是他本人早年在黑街中的“历练”。更为难得的是,作为一个庶子出身的皇帝,周清对麾下的将士十分体恤:除了时常亲自去慰问以外,周清还时常喜欢不经通知就行至某兵营,与士兵共同玩乐,或是进行一番比试,虽然经过士兵放水,交手胜负大约也就在五五之数,但是胜负本身并不重要,这种身居高位而不自傲的亲和力该也是将士愿意为周清效死的原因之一。马匹蛮蝗给周朝留下的伤痕还未抹平,北陆来去如风的骑兵成为东陆百姓心中的噩梦,也深为周清所忌惮。早在玄天阁中,周清就和百里羽以及众多军官商谈过,众人都觉得若是没有良驹,就很难克制蛮族的劲马,因此,在登基之初周清就苦心想营造一支精锐的能和蛮族人相抗衡的骑兵。对刘吴两国的战斗使周清找到一个忠实的盟友——朱庭慎,在周清看来,这个锐意北伐的年轻人可以为他提供许多助力,因此他也放心地将自己的亲信——叶望放到明国去统领三军。事实证明,周清这个决定是明智的,因为他要在明国训练出的,是一支速攻铁骑,而率领和训练这支铁骑的人,正是最不羁的猛虎叶望。

    叶望对繁复的文案工作并无兴趣,他在任上时,最喜欢做的事有三件:一、马场驯马;二、校场演兵;三、追杀小股蛮蝗。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第一项,东陆本无大规模马场,因此即使是北陆良种,到东陆后退化得也很厉害,明国自叶望上任后开始建立养马制度,终周之世都未曾更替。叶望上任之时,明国有周朝各地搜得的北陆蛮族马匹两千,又有从夜北买来的东陆马数百匹,取了明国菸河上游靠近铭泺山一带的土地做牧场,繁殖驯养。马匹数量在数年内直逼十万匹,被分为东西南北四方牧监掌领。每监除设牧监外,还有副监、主薄、直司、团官、牧尉、排马、牧长等职,按职司大小掌管不同数量的马匹,层层监管。马监中对马匹分等,每逢征战,先取上等,上等数不足,取中等充数,中等不足,再取下等。其中上等马多系北陆马种与夜北马相配得来,既有北陆马匹的耐力,又有夜北马的神骏,成为东陆对抗北陆骑兵的一大法宝。周清对马匹的重视得到了相应的回报,使得在他一生的两次北伐中都不曾为缺乏马匹而困扰,而明国马场的建立影响更远超周清想象之外,从它之中走出了一位可以说是左右了周末局势的人物——明昌县侯梁秋颂,当然这是后话,此时暂按下不表。

    器械大车大车以往在战争中的运用很简单——运送辎重粮草,然而在李当心这里,大车无论结构还是功用,都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据传李当心在战阵之外是一个稳重的人,非但如此,在许多人眼中,简直是个迟钝的人。李当心的行事风格用一句话可以概括——谋定而后动,也就是说,这个人不动则已,一动则必定算准了自己已有很大胜算。终周朝一世,能将“庙算”两字发挥到极致的,恐怕非此人莫属。在周清登基之后,玄天阁依然时时聚会,在有了当朝皇帝的支持之后,他们的议题由“如何将周清推上帝位”转向了“如何令东陆大军在北伐中取得胜利”。在场面奢华的讨论中,这群野心勃勃的帝王亲信、军队中坚遇到了一个不可避免的障碍——蛮族的骑兵,如果不解决这个障碍,东陆军队终难在平广的北陆取胜。很难形容蛮族骑兵在东陆军人中的分量,无论如何,这种压力都不会是简单的“沉重”二字可以概括。时势造英雄,这份沉重的压力使得帝国未来的将星们寻找各自的道路——叶望开始在明国养马、叶正也开始训练他的“狼牙七纵”,而此时,李当心这里还全无头绪。

    当一个人面对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他就会产生一种情绪,叫做苦闷;于是苦闷而倔强的李当心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做他最擅长做的事情——计算。李当心计算了无数种东陆军队与蛮族骑兵相抗衡的可能,他写在算稿上的符号无人能解,将数字排成行列进行计算的方式甚至连钦天监的博士都不曾见过,据说每天他的草稿都丢得到处都是,还经常覆盖在仆人端进来的饭菜之上。十天以后,形容枯槁的李当心带着他的草稿走出房间,径直奔去了苏深的家中。苏深用了两个对时耐心听完李当心的解释,只说了一句话“不攻”,李当心转首就走。

    李当心是战阵之学的大师,然而在对战局的总体把握上,尚不及苏深,两国交战,除了战场争胜之外,还讲究后勤、国力,李当心给苏深看的结果,是与蛮族骑兵正面交战的战术,而苏深问的,则是蛮族若是避而不战当如何应对。又半个月,李当心将前一份的答案做了修改,交出了一份不算很满意的答卷——诱敌。 征战北陆,后勤支援当然是至关重要,军械粮草的输送都关系着前线的成败,蛮族骑兵的机动性使得他们可以对东陆的输送队伍产生很大威胁,这也是玄天阁众一直不能解决的一个问题。

    李当心从用于运送的大车的形制开始着手,不复用以往敞开的车腹,督造出了一批厢壁加厚、转接处用铁皮包裹、内附石棉的大车。在有了这批大车之后,他从羽林军中挑选了一批新兵,自行操练,操练的项目分为两部分,一是射术,二是戟盾之术。当操练完成时,他将这支新军拉到明国“旅行”了一次,顺便和叶望操练的风虎骑军比试了一场。风虎自远处向大车冲刺,在李当心的指挥下,士兵们迅速将厢车围成一个圈,持戟盾的士兵在外层,持弓弩的在内层。身着钢铠的风虎一旦靠近,就被箭雨攒射回去,虽然人可以无伤,但是马匹被折去簇头的箭雨覆盖,依然吃痛倒地,而冲进的骑兵被厢车与大盾阻挡,根本难以近身,风虎三次冲锋均无功而返。

    周清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欣喜,将十二卫中的两卫分与李当心,是为左右厢车卫。拒马可以移动的障碍物,常用于堵塞道路交通、壕沟、城门等处。一般用周径二尺的圆木为干,长短根据需要而定,在圆木上十字凿孔,安上长一丈的横木树根,将上端削尖,设在城门、巷口和要路,阻绝人马通行。风炎北伐时,更在拒马上钻孔,插入长枪以阻挡骑兵,收效不少。海船周武朝受前朝教训,破除了执行二百余年的禁海令,开始打造水师。水军的基础,就是造船业。按照《武帝实录》的记载,从北离初年到北离十一年间,仅在官署监督下制造的大小江河船只就有2867艘,海船1275艘,这还不算漕船以及私造船只。周朝水军以五十到一百艘计为一组,在沿海各地设水寨,每寨至少有一组船只,在泉明和毕止更是各备两组船只。在泉明制造的铁木塔船,每艘平均可容纳四百五十人,远超宛洲战船,成为遏制天拓海峡的利器。

    由于通信及其他条件的限制,水军在当时没有发展成为独立的军种,而是按照防区划分,受当地岸防官员的辖制。如叶望任明国三军都指挥使,当然也就总辖明国全国海防军力,当然叶望在这方面全然没有下过心思,全赖下面人的操持。

    楚云·阿拉木汗·硕风率领硕风部再次君临北都的时候,他离开这里已经整整七年零三个月了。他骑着比他身高还高的骏马,缓缓行进在北都城外的官道上。在他身后是硕风部赖以成名的铁浮屠,道路两旁匍匐着北都城的百姓。他攥紧缰绳,昂首挺胸,努力地保持着平静镇定的神色。楚云在牧武门外勒住马,门前跪着的是阿鲁台部文武大臣,跪在最前的老相国瀛台膝行数步,将降表高举过头。他们已经在这里跪了一个多对时,尽管裤子里偷偷绑了用棉花填充的布袋,膝盖依然跪得肿胀充血。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比他们的主君幸运——他已经在十日前的战役中丢了性命,现在他的首级还被埋在一个盛满石灰的木匣之中。

    这时,如果匍匐在地上的人有胆子抬头偷偷瞄一下楚云的脸,一定就会发现他眼神中压抑不住的神采,这神采并非登临大君之位的兴奋,而是初次看到在草原之中竖立起的偌大一圈城墙的好奇。这一年楚云不满十岁,硕风部七年前弃北都而逃的时候他才只有两岁半,这还是这个半大的孩子记事以来第一次看到北都城的城墙。现在的楚云能拉开一石的弓,能在策马奔腾时射中百步开外的红心,能背诵五十余首东陆的诗文,能在金帐里面对朝臣宣布出前一天晚上母亲拉着他的手教他默下的政令,除此之外,他和这个年龄的其他孩子一样,会好奇于脚下从勾戈山采来铺路的青石板,会惊叹于北都城城墙的宏伟巍峨。

    跟在楚云身后的武将跳下马去接降表,那老迈羸弱的瀛台却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将降表攥得紧紧的,生着白翳的混浊双眼死死盯住武将的脸,那眼中像是要生出牙齿,去咬断武将的喉咙。楚烨·莫拉格·硕风,楚云的亲叔叔,赐豹尾,封大汉王,世袭罔替,十日前斩阿鲁台部主君于阵前。然而降表最终还是被楚烨夺了过来,他当众宣读之后转身将降表跪献楚云,楚云接过降表,他身后的铁浮屠骑兵便下马将迟迟不肯离去的阿鲁台部旧臣驱赶着左右散开。

    楚云在欢呼声中踏入北都城,这欢呼声有一半来自于硕风部将士的胜利豪情,另一半则来自于匍匐于左右的民众——他们其实并不在乎最终是谁在这座城池里竖起他的金帐纛旗,他们只在乎草原上总归是迎来了新一轮短暂的和平。楚云的白纛在城头上升起,瀛台撞死在牧武门城墙之下,硕风部史官草草一句“鼠儿年酪月,阿鲁台余逆递降表,硕风部重入北都,逆相瀛台触亡。”便书完了阿鲁台部的最后一页历史。然而后世史家争论的焦点从来都不在于瀛台的死,他们更有兴趣的是分析楚烨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扶植不到十岁的楚云登上北陆大君的宝座,执掌军权近十年却从未动过取而代之的念头。

    谢墨所著《北瀚源流》一书对此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推测,老大君死后,楚烨与楚云的母亲——硕风大阏氏秋月离有染,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暗示楚云实际上是楚烨和秋月离的私生子,因此心甘情愿地辅佐楚云操持政务、统帅三军,并举出一系列诸如楚烨终身无子等事作证据。但考虑到《北瀚源流》和《周末纪事》一样,也是谢墨豢养的那几个狂生所纂,其中诸多捕风捉影的猜测和对外族的恶毒攻击,向来为史家所不齿,所以这种说法很难站得住脚,只是在市井之中颇为流传,为鼓书平话之中所常见罢了。

    而根据另一些史料的记载,楚烨主要的职责实际上就是领兵,真正掌控硕风政务的其实另有其人,而且是个女人,她就是楚云的母亲秋月离。史书记载秋月离是明公爵秋氏的幼女,出生于周文三十四年,周文五十年秋月离获封月离公主,远嫁硕风部新主君楚晖·苏也勒·硕风。关于秋月离与楚晖婚姻生活的记载极少,只知道秋月离在远嫁硕风部四年后的周文五十四年为大君育有一子,也就是他的第三子楚光·图客·硕风;三年后的周文五十七年,诞下他的第五子楚云·阿拉木汗·硕风。

    两年半后楚晖战败身亡,没来得及给楚云添一个弟弟,于是楚云便坐稳了世子的宝座。 然而世子距离主君仍有不小的距离,硕风部退出北都后,逃往其部落发祥地有熊山,准备重整旗鼓,东山再起。在逃跑的过程中,硕风部的几位汗王便渐渐生了不臣之心,一部分对主君宝座垂涎三尺时刻打算取而代之,一部分甚至打算将楚云献给阿鲁台部以图自保,年仅两岁的楚云对即将降临的危机浑然无知。很难说被强迫送到北陆和亲的秋月离对楚晖的爱情有多么深厚,但这并不妨碍母亲保护自己儿子的伟大决心。

    秋月离知道此时此刻,作为一个东陆远嫁过来的女子,没有娘家人撑腰,只有凭借自己的力量保护儿子。如何将部落重新团结在自己儿子的周围呢?秋月离选择了反其道而行之,她进一步地挑起了部落内部的纠纷。秋月离时年不过二十五岁,其过人的姿色足以令草原上所有的男人为之倾倒。她巧妙地利用了自己最大的优势,散布出自己有可能改嫁的传言。草原上的蛮族没有那么多的礼教观念,即使是大阏氏在主君死后改嫁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于是各位汗王们纷纷眼红了,世子只有两岁,娶了秋月离不仅可得美人,更可以楚云继父的身份成为事实上的主君。原本就不甚团结的部落变得更加支离破碎,于是出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情形,那就是每一个派系都变成了绝对的少数派,因而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秋月离从容不迫地周旋于各派之中,左右逢源,苛以道义,许以利益。

    执掌铁浮屠骑兵权的楚烨第一个向楚云宣誓效忠,尔后各位汗王纷纷归附。出身于明国公侯世家的弱女子秋月离用实际行动给蛮族上了一课——论权谋心计,你们还差得远呢。 草原的气候并没有磨灭秋月离的艳光,让她显得憔悴的,是北陆险恶的政局。作为一个女性,而且是从东陆远嫁的女子,她能得到硕风部的信任,无疑付出了很多,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很不堪的猜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秋月离几乎是在楚云获得支持的同时,就立刻宣布恢复古老的“五老议政”制度。

    硕风部由五个大姓家族构成,分别为楚氏硕风家家族、巢氏图鲁丁家族、厉氏巢德拉及家族、颜氏古拉延家族和铁氏积拉多家族。

    不过在阿拉木汗的儿子手中,也就是我们的昭武帝阿苏勒父亲手中将整个硕风部握在了硕风家手中。

    逊王时代,楚氏硕风家族公认的始祖楚硕风建立硕风部,逊王死后,楚硕风进入北都,成为库里格大君。楚硕风做了十五年库里格大君,到他死时,他的继任者楚铎·古拉尔·硕风年仅十一岁,楚硕风临终前在包括楚氏硕风家族在内的五个家族中分别指定了一名长老,共同执掌硕风部,直到楚铎十五岁成年后,五名长老还政于君,这段历史就被称为“五老议政”。“五老议政”的提议表达了楚氏硕风家族对其余四大家族的最高尊重,维护了五大家族的面子,因此得到了其余四个家族的极力支持。

    秋月离在这次事件上所表现出的政治素养彻底征服了硕风部上下,所以尽管楚氏硕风家族的长老的最终人选是楚烨,但五老会却破格允许秋月离代表楚云一起参与会议,秋月离从此越来越多地参与到了部落政治甚至军事大事的商议之中。其余几个家族的议政长老分别为巢氏合鲁丁家族族长巢哲·苏合霍曼·合鲁丁,苏合霍曼意为“不可逾越的山岳”;厉氏巢德拉及家族族长厉千弋·铁诺·巢德拉及,铁诺意为“北风”;颜氏古拉延家族族长颜铸·铎阔廷·古拉延,铎阔廷意为“无边之海”;以及铁氏积拉多家族族长铁拔岳·罕达雷·积拉多,罕达雷意为“黑豹”。

    在五老会议的后期,楚烨将权利放归了楚云,自己不再参与五老会议,由秋月离与楚云共同参加。楚云已经长成少年,面对四家长老侃侃而谈,俨然已有明君气派。而进入北都夺取大君之位的阿鲁台部由于难以服众,四处受敌,没有追击硕风余部的能力,这给了硕风部休养生息的时间和机会。硕风部在有熊山中休养繁衍,无时无刻不在筹划着反攻北都。 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有熊山下就来了意图趁火打劫的强盗——朔北部。但朔北部来得不是时候,他们出兵的决定下得太晚,以至于等他们赶到的时候,硕风部这个草原上最庞大的巨人已经缓过气来了。

    楚烨在世时就已经以智计威震草原的名将,素来为刚愎自用的楚晖所猜忌。阿鲁台部便设下反间计,离间楚氏兄弟,哥哥不能直接解除弟弟掌握的铁浮屠骑军权,便派楚烨率领铁浮屠精锐骑兵这支本该是拱卫北都安全的硕风大君亲卫军前往北方征剿朔北部。因此,当年阿鲁台部突袭北都城,就选择了楚烨远在阴羽原与朔北部赫赫有名的白狼骑对峙的时候。

    战争正处于胶着状态,楚烨很难抽身,他于是命人取来几只活羊,将它们后蹄吊起,前蹄搭在更鼓上。待到入夜,营中灭了灯,众将士口中含枚,摘掉銮铃,马蹄裹布,马辔含衔,一队队趁夜幕撤出营地。朔北部第二日发现时,楚烨早已去得远了。楚烨脱身之后,星夜南归,无奈路途遥远,赶到时北都已经陷落,哥哥力战身亡,楚烨只得会合了力战突围出来的硕风残部向北方且战且退。

    但此时此刻,楚烨已经将硕风部的军权全部揽在手里,代楚云执掌政权的秋月离对楚烨表示了完全的信任,他终于可以在全无钳制的情况下继续这场当年没有打完的仗。硕风部和朔北部的战争持续了很久,但硕风部和朔北部这两块骨头都太大,谁也吃不下谁,最终还是以两部订立和盟为终局。楚烨他虽然大权在握,却始终对楚云照拂有加,忠心耿耿,以至于有人传说楚云其实是他的儿子。

    秋月离于是向朔北部主君提出为楚云与朔北部主君的女儿楼薰·朵娜兰·斡尔寒订亲。实际上当时楼薰只有四岁,而楚云也不过只有五岁半,于是约定等到楼薰十四岁的时候,就为他们办亲事。所有人都清楚,以楼薰·朵娜兰·斡尔寒的高贵出身,毫无疑问会成为硕风部未来的大阏氏。因着这层关系,若干年后硕风部挥军南下进攻北都的时候,朔北部的驰狼骑站在了硕风部的一边。镇远八年末,硕风部与朔北部走出阴羽原,直捣北都。本就对阿鲁台部心怀不满的部落或者选择了袖手旁观,或者加入硕风部的阵营之中。翌年,阿鲁台部在各部联军的攻击下溃不成军,作为黄金家族的最后一支血脉,以熊为图腾的阿鲁台部从草原上彻底地消失了。

    而在天拓大江的另一端,周清的日子也不好过。在他的计划中,增加了岁贡收入的阿鲁台部应当用这笔钱来增强军备或加强与其他部落的外交联系,因为硕风部精锐中的精锐——铁浮屠和鬼弓的主力几乎没有在这场战争中遭受到任何损失,靠取巧攻入北都的阿鲁台部随时都有可能遭到硕风部的反扑。然而阿鲁台部的主君似乎并没有看清这一点,他不知是将豪情壮志在北都城一役中消耗殆尽,还是因为胜利来得太过容易而有些过于轻敌,在这笔巨款的使用上,他似乎更倾向于用它们来购买丝绸玉器等奢侈品,并且准备在北都城内修建一座宫殿。自逊王阿堪提修建北都城以来,北都城除了内外二城和箭楼,就没有任何固定的建筑物,只是以大君的金帐为中心,无数的帐篷层层环绕。而阿鲁台部主君作出这番打算,只怕还以为自己的壮举可以与逊王修建北都城的功绩相提并论呢。

    周清对这个活宝又好气又好笑,他早就料到了阿鲁台部入主北都后会引起蛮族的内乱,却没想到阿鲁台部这么不争气。如果阿鲁台部肯踏踏实实地增强军备,能够再为他争取一年的时间,他就可以为北伐做好万全的准备,届时大军挥师北渡天拓,陷于内乱中的蛮族各部犹如一盘散沙,必能一击而溃。而阿鲁台部的溃败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宫殿仅仅搭了个雏形,北都城就易了主人。秋月离指着宫殿对楚云说,东陆的皇帝因为大兴土木修建宫宇,丢掉了皇位的不知有多少。北陆本就比东陆贫瘠,周围又有诸多部落对北都虎视眈眈,修建宫宇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北都城中的宫殿很快就被拆除了,在宫殿的遗址上重新搭起了金顶的帐篷。

    十岁的楚云召开了他生命里的第一次库里格大会,成为库里格大会历史上最年轻的主君,青铜家族在离开北都七年之后重新统治了草原。秋月离在本部落的贵族青年中挑选年轻勇武的担任楚云的伴当,也让他们跟随着楚云的帐随学习如何协助大君处理政务,这些终日与楚云在一起吃饭喝酒打猎摔跤的年轻人成为了楚云最忠诚的朋友,他们中的很多人在楚云成年后成为他麾下的谋臣和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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