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肆章 下下吉

    抛开内功而言,武学之所以为“武”,讲究的就是贴身肉搏,若能快速而熟练的运用卸、化、反这些技巧,无疑可以在大多战斗中稳稳的占据了上风。

    这位老人看似只指点了他三招,其实若深究起来,天下武功防御招架的精髓,已然尽归于此。

    然而现在的肖䍃却只是乖乖记住,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招式将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收益。

    此时的他,还没从自己那一拳的余劲中缓过来,一边龇牙咧嘴的倒吸着冷气,一边揉搓着身体慢慢站起。

    “坐过来吧。”老人道。

    “是。”

    肖䍃拱了拱手,再次坐到了那块大石上,态度却不敢有半分埋怨,表现得十分恭敬。

    盲老人似乎感受到了,他慈祥地笑了笑:“这些东西,常人没有几十年的修行是难以领悟的,料定你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学会,老夫今日教你,也只是随缘,至于到底能领悟多少,全看公子你的悟性了……”

    “多谢老先生教诲!”肖䍃虽然不懂,但单凭那“几十年”的名头就已足够吓人了:“晚辈惶恐,不知何德何能以得如此教导,若只说是有缘,实在难以信服,还望老先生您明示!”

    “公子倒是有些慧眼,真是不可貌相,”盲老人淡淡的笑了笑,“可惜不巧,老夫愿意多说这几句,还真的只是因为缘分——不过并非你我相遇之缘罢了。”

    肖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苦笑道:“莫非晚辈之前也见过前辈您吗?”

    “不错,确实见过。”意外的是盲老人居然承认了,“我师兄弟二人,都曾见过你——当然,你定然不知情,因为你那时还未出世呢。”

    他顿了顿,继而笑着说出了一番令肖䍃更为瞠目结舌的话语:

    “老夫的这双眼睛,就是被公子你的父亲,让人挖了的。”

    “我的……父亲……”肖䍃一字一句的道,“……挖了……您的眼睛?”

    他几乎差点脱口而出,要问这位老人是如何斗不过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民的,但是忽然又想到了,昔日他在牛家村,老村长和他说过的话。

    可能老人指的……是自己亲生父亲吧?

    呵,下手如此狠毒,看来还是个颇有权势的家伙呢……

    肖䍃有些不屑的抿了抿嘴,忽然想到这位双目失明的老人为什么会如此确定自己的身世呢?他仅仅是给自己看过手相而已啊!

    一时间,他心底里慢慢涌现出一丝惊奇和不解。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盲老人颇有些唏嘘感叹,开始回忆起往事来:

    “多年之前,老夫的眼睛还是亮着的时候,因为精通奇门之术,靠着一身算卦占卜的本领,一时也是风光无两;又因为性情癫狂放纵,和我师弟一起,在江湖上并称为‘狂卦怪医’……”

    “当时有很多人,都争着抢着求我二人去给他们算卦治病,但是我二人一个狂,一个怪,做事全凭个人喜恶,很少有答应的,除了一个人——”

    “谁?”肖䍃问道。

    盲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的父亲……”

    “你的父亲,不仅是现在,在当年也是早已成名的风云人物——其实在那之前,老夫曾给自己也算过一卦,不巧卜到五官有灾,六感有祸,令我二人甚是担忧,于是,本来是无意答应的——但转念一想,你父亲是刚正不阿的侠义之人,老夫就有意想要寻求他的庇护,看能否借人力改命——但是谁能想到呢?呵呵呵,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呐……”

    “究竟……发生了什么?”

    盲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当时你母亲怀了孕,不巧又身体不适,你父亲虽然对外人有些古板僵硬,但却极为爱护他自己的夫人——于是就想请我师弟前去看看,保母子平安。”

    “此行本来应无我事的,但是啊,这命呐,有时是真的不好说。当日诊完病,老夫忽然心血来潮想给你母亲算上一卦,你父亲觉得也无妨,就同意了,可是这一算,就算出了大问题。”

    “什么问题?”肖䍃好奇的问道。

    盲老人扭过头,表情凝重的面对着前者,虽然他早已没有眼睛,但是肖䍃仿佛在冥冥之中,能感受到一双智慧且深邃的眼眸在注视着自己。肖䍃感到有些压力,下意识的低下头去,却发现老人的手指在细细的搓动。

    良久,盲老人才摇了摇头:

    “告知于你,有违天数,你只需要明白,是极凶极坏的卦象便是。”

    “晚辈……明白了。”肖䍃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当时老夫出于谨慎,只告诉了我的师弟,他规劝我‘占卜之事,不可全信,切莫妄言,以免引祸上身’,我当时答应了下来,却有些愠怒,便与我师弟打赌,我以天命算为凶,他要以人力改为吉。”

    “却不曾想,在后来的一次宴会上,老夫喝醉了酒,当着众多宾客贵人、以及你父亲母亲的面,将那大不吉的卦象说了出来,惹得你父亲大为恼火,然后……”

    盲老人顿了顿,随即似笑非笑的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这两个小东西,就没了……”

    “呃……那个……”肖䍃尴尬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尴尬的挠了挠头。

    盲老人却感觉到了,风轻云淡的摆了摆手,微笑道:“小公子不必在意,归根结底,还是老夫自己妄言喽……这样也好,没了眼睛,反而能看清更多东西,也清净了不少——不过倒是我那师弟,性情反而变得更加古怪,以前常常是他劝我,现在反倒是我得常常劝他了,哈哈哈哈……哟,差点忘了!”

    盲老人猛地提竿,水面再次溅起巨大的水花,那水匪依然还是被吊在半空中,却已是一动不动,了无生息了。

    “哼,”盲老人听了一会儿,随即冷哼一声,骂道:“这就让他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他将那人的尸首提回岸边,一阵摸索后,找准了位置,便抽出短刀,只是一下,便将那人的头颅整个切了下来,又将尸首踢回了池中,顿时染红了一大片池水。

    肖䍃看得有些不忍,但他想到已有数十个人以同样的手法死在了此人手下,便不再觉得有什么不适了。

    “公子一言不发,是因为怕血吗?”盲老人将鲜血淋漓的刀刃在池水中洗了洗,转而笑道。

    “并非如此,只是晚辈还有一事不解,请问老前辈,”肖䍃忍不住道,“您既然没见过我,又是如何确定我的身份呢?”

    “也并非完全是老夫,”盲老人捋了捋胡须,“老夫只是那日觉得你命格有些奇特,不禁联想起旧日之事,是我那师弟,一眼就认出了你。”

    “邪千尘老先生竟有如此神通吗?”肖䍃不禁大为惊奇。

    “那是自然,”盲老人一时竟也有些得意,“我师弟虽然脾气坏了点,本事却属实不差,但凡是他看过的人,没有一个是会忘记的——即便是公子这样一个尚在胎腹之中的胎儿。”

    “原来如此……”肖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倒是老夫有些好奇,”盲老人捋起胡须,颇有深意的道:

    “老夫方才所言,并未提到任何有关姓名的话半句,看公子如今的处境,想必也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几何吧?难道公子不好奇吗?”

    “好奇又有何用?”肖䍃想了想自己如今的遭遇,看来老人的卦象多半是已经应验了,于是更加信服的拱了拱手,说道:

    “老先生如此神通却不提,想必不说,自然也有不说的道理,晚辈又何必逆天而行,去破坏其中的命理,徒增变数呢?”

    “哈哈哈,想不到,小公子也是颇具慧根之人呐!”盲老人大笑道,“若不是时日无多,啧啧,老夫还真心有意收小公子你为徒呢……”

    “老先生说笑了,”肖䍃苦笑道,“既然是千变万化的奇门之学,凭晚辈的资质,定然是要坏了先生的名头的。”

    “既然如此,”盲老人挑了挑眉,“小公子,是否需要再算一卦呢?”

    “嗯?”肖䍃愣了一下,旋即又点点头道:“事已至此,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那就全依老先生的吧!”说着,他便伸出手来递给老人。

    想不到,老人却也伸出手来:

    “请公子,先付黄金一百两吧。”

    “黄金……一百两?”肖䍃吓了一跳,倒不是他现在支付不起,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高额价码着实惊人:

    “我记得当初在小镇时,老先生是说过‘十文一卦’的吧?”

    “初卦十文,再卦百金,”盲老人却一脸严肃,“这是老夫的规矩,因为很少有人需要被算第二卦的——若是公子介意,也可以不算。”

    “罢了,也无妨……”肖䍃叹了口气,毫不犹豫的打开背囊,将里面的几百两黄金悉数倒了出来,有几个还滚落进了池水中:

    “反正都是一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估计也用不着了,老先生若是需要,就都拿去吧……”

    盲老人勾起嘴角,点了点头,便接过肖䍃的手,又一次顺着掌纹,细细摸索起来……

    咕噜噜——

    几枚红色的铜板在泥地上跳了跳,又是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符号。

    通过指腹,盲老人很快就将那些铜板摸了个遍,渐渐的,表情却变得十分古怪。

    “前辈,卦象如何啊?”看着一言不发的老人,肖䍃终究还是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一念之差,变化万千,”盲老人缓缓说道,“公子进来遭遇的事情,颇有些大的变数啊,啧啧啧……”

    “哦哦,那是好是坏呢?”肖䍃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下下吉,常指大凶之兆,血光之灾!”盲老人猛地抬起头,“并且就在今夜!”

    “嗯?”肖䍃十分不解。

    “小公子……”盲老人慢慢凑近,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你怕是,活不到明天了。”

    “什么!”

    肖䍃猛地站起,脚下一滑,几乎要掉进池子中:“老先生何出此言!”

    “公子可以不信,但且听老夫一言,万万不要想着避开此劫,”盲老人正色道,“此乃坎卦,却有离火在中,若是想着避开,只会愈发深入绝境。”

    肖䍃一听,苦笑道:“莫非先生有解救之法?”

    “老夫明白公子在想什么,”盲老人意味深长的说道,“解救之法不敢说,但的的确确有着一丝生机。”

    “听起来有些麻烦啊,”肖䍃虽然已是脸色煞白,却还是强打精神笑了笑:“没事,请老先生放心说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成与不成,我都无悔。”

    “公子能明白‘顺其自然’这四个字便好,”盲老人点了点头,“今夜能否度过此劫,其关键,在于两个人。”

    “两个,人?”肖䍃有些许意外。

    “不错,老夫便直言了吧,此二人,一个正是老夫,而另一个……”盲老人沉声道,“……则是引起此劫的人,这一遭,缘生缘起,皆是因他而起——相信公子心中,差不多已有答案了吧?”

    “引起……此劫的人?”肖䍃想了想,既然是引起这些劫数的,多半是来者不善,眼下这寿州城里,想必也就这花娘子和铁盛标二人能满足这个条件了吧?

    不过令肖䍃想不通的是,既然是引起劫数的人,为什么又会是解开劫数的人呢?

    难不成,这两人中的一个会将他折腾得奄奄一息,再来救活自己?真是瘆人!

    “不过,”肖䍃终究还是问了一个有用的问题,“老先生又是如何成为其中一人的?”

    盲老人哈哈大笑,他指了指地上那对黄金,挑了挑眉,说道:

    “既然多收了这么钱财,自然要与人消灾了,哈哈哈……”

    肖䍃也不禁哑然失笑。

    “公子且记住,”临走时,盲老人叫住了他,严肃的说道:

    “既然老夫横插一脚,这劫数也会随之增加,若是公子能度过第一劫,便来此处找我吧,日出之前,老夫会在这里等你——千万,千万!”。

    肖䍃长叹了一口气,拱了拱手,说道:

    “晚辈,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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