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已至,北燕的天儿也越发热了起来。
“今年的天,仿佛热的格外早些呢。”
夏府后院池塘边上,丫鬟倩云正手拿着团扇微微晃动着。
仰头瞧瞧,果真是烈日炎炎。
在她身侧,正襟危坐在一处石头上的,正是当朝众臣夏然的千金,夏疏影。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便是最令人懒怠的午后,她也不得一丝松懈。
倩云左右瞧瞧,除了远处戍守的侍卫,再无旁人。
她弯下腰身,凑近轻声道。
“小姐,此时夫人也正在午睡呢,不会有人瞧见的,您就歪在我身上,稍稍歇息片刻吧。”
夏疏影轻轻摇首,姿态端庄,不容半点懈怠。
只是眉间,隐有愁绪。
这伤感攀附在脸上,倒是惹得一双剪水双瞳格外委屈,叫人心生怜爱。
这后院池塘处可是整个夏府最清凉的所在。
她之所以会选择此处,也是因着父亲的交代。
这几日,父亲夏然总被叫去宫中。
皇帝要从文武百官家中挑选适龄女子,选入宫中,坊间也多有传闻。
而她,与御史家中长女张闲聘,便是此次入宫最可能的人选。
而父亲的交代是,必定要随时保持端庄,多在后院走走。
这样皇上万一派了人前来相看,容易被选中。
可夏疏影心中,是一万个不愿自己被选中的。
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又怎好违背?
“倩云,你便扶我到花园里走走吧。”
她款款伸手,纤细玉指搭上倩云的胳膊,手腕处裸露出的半寸肌肤,雪白通透。
在这北燕帝都生活,已然要拘束许多。
如今又因着皇帝突然而来的兴致,变得越加束缚。
时间一长,她倒不知道自己是夏疏影,还是夏家的千金了。
瞧着她仿佛越发难过,倩云赶忙道。
“小姐,那院子里海棠与杏花开的正盛呢,不若我采些下来,为小姐做果子吃,如何?”
而且那海棠花开的粉红,也适合做胭脂水粉呢。
虽然是极费精神的事,但若是能叫夏疏影开心些,也不算什么。
她从小便跟着夏疏影,两人间自然也有十分深厚的感情。
夏疏影犹豫片刻,玉步微顿,仿佛瞧见东边角门一侧,多了个人。
那人即便与她双目对视,也是不怕的,还稍稍屈膝,朝她行了一礼。
瞧着打扮,也不像是新来的小厮。
大抵,便是父亲所说,宫里派来相看她的人物吧。
她微微垂首,同样屈膝行了一礼,以微笑拂面。
待她再抬眼望去,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小姐,你在瞧什么呢?”
方才,倩云正想着这次要用什么器皿盛胭脂呢,必得出去定做一些。
这一走神,便没瞧见东角门边的人。
夏疏影摇头,一双柳叶眉似蹙非蹙,却已没有了先前的愁绪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才刚你说,要用杏花做糕点,我倒突然想吃那天安街上的马蹄糕了,不如稍晚叫人买些来。”
“好嘞!”倩云赶忙答应,喜笑颜开。
不过片刻功夫,夏疏影便像是换了个人。
但只要她高兴,自己也便高兴。
“小姐小心脚下。”
夏疏影微微提起曳地的裙摆,迈过一块凸起的石头,轻巧落了地。
一身的鹅黄及地襦裙,加上这样的动作,倒是衬得她玲珑可爱。
大约傍晚时刻,千城绝的队伍到达了边境客栈。
前日才有过的打斗,今日一瞧还是满院狼藉。
尤其是那些烧毁的物资,一半变作黑灰,一半已经不能所用。
只是红罗宗的人再没人过来处理,东西也便放在了原处,驿站老板都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因他提前给了秦长欢一个行进路线,她们倒是到的比自己早两个时辰。
上楼安排客房时,正好与秦长欢和月影碰到。
碍于关系,他们并没有打招呼,只是四目相对时,眼中分明诉说着别样的情绪。
她们是想去后院瞧瞧,究竟是何局面。
虽说物资已经被烧毁,但保不准长生殿也会吃亏。
不只是月影,秦长欢也是担心着阮宁的。
“你别急,就算打不过,总还能逃跑的,对吧?”
秦长欢转头瞧着月影,宽慰道。
月影不置可否,只扶着她,一心朝着不远处毁了的物资方向瞧过去。
因着秦长欢也是怕有人认出来,所以戴了面纱,这样便显得眼睛更加有神了些。
烧毁的物资着实太多。
不止有绫罗绸缎,以及一些动物的毛皮,还有许多北燕特产的东西,这一烧,都完了。
“你去瞧瞧吧。”她道。
月影便放开了她,上前去寻找线索。
只是找了半天,依旧没有半点收获。
正当她几近放弃,内心崩溃之时,一个身影忽的出现在眼前。
“你在找我吗?”
是阮宁。
他还活着,而且好好地,并且没有离开边境驿站。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而来的一股冲动,她张开双臂跑上前。
就在秦长欢的注视之下,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秦长欢自知已不需她在场,便转身原路返回。
“好了。”
阮宁轻拍月影背部。
“我不是在这里吗?那天,其实也算是险胜,但我并未受伤。”
发起狠来的崔掌事虽然漏洞百出,却也执拗。
月影提起的一颗心放下来,又拉着他胳膊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直至确认他并未诓骗自己,她的唇才微微弯了起来。
一双杏眼瞪得老大,像是还未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
“这里,烧成这样,我自然担心你,你当真没事吗?”
她明明都检查了个遍,居然还要问。
阮宁知道,自己前来边境对抗红罗宗已经叫她十分担忧。
她赶来这里,瞧见这里的一片狼藉,心中自然更加害怕恐惧。
是自己叫她担心了。
“我没事,真的没事,是我不好,叫你担心了。”
他深情款款,难得深情款款。
他向来不是个能说会道的,尤其在情之一字上。
如今他即便说出这番话来,那也是真的由内而外的感受。
月影深受感动。
他虽不会花言巧语,却也经常叫她感动异常。
“没事。”
她别过头,赧然一笑,微微低眉。
阮宁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叫她不再害羞,只是错开身体道。
“你,饿了吧,我带你去吃些东西,这里有一家包子做的还不错。”
月影缓缓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各自窘迫的朝着包子铺走去。
不过阮宁私心里想着,月影害羞时的样子是极好看的。
那种脸微微泛着红云,又娇羞,又莞尔的模样,当真像是这世间宝物一般。
至此,他才算是懂得,为何小时候哥哥阮安总是喜欢欺负一个姑娘。
原来是想看她害羞生气的模样。
只是,他们后来没能在一处。
他自以为,是因为那姑娘真的生气了,这才没有与哥哥阮安有好的结果。
所以他定然不要步哥哥的后尘。
他是真心想要月影留在自己身边。
一辈子。
疼爱,怜惜,爱护,逗她开心,足矣。
日落,黄昏。
不见日头,却见天尽头处,层层浅淡的颜色甚是好看。
由红砖橙,再转为淡淡的白。
秦长欢立于窗边,瞧着外间这绝色好景致,心旷神怡。
云衣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边境之地客房稀少,她们也就住在了一间。
如今瞧着秦长欢出神厉害,便悄悄走近了些。
远远的瞧见天边一色,竟也忘了神。
秦长欢这时回头打算喝杯茶的,却瞧见她站在身后,可是实在的吓了一跳。
“云衣,你何时站在了我身后的!”
她满面恐惧,后背迟缓的冒了冷汗。
她拍拍胸口,缓了一会儿才觉着好些。
“还有五日便到北燕了,也不知哥哥他们如何了。”
云衣赔罪似的上前,帮她轻轻揉着肩膀。
“我前些日子都躺着,听月影说,这次小姐是御史张大人的女儿,张闲聘?”
秦长欢点头。
云衣似有所思,半晌道,“我仿佛听说过那位小姐。”
“性子极其蛮横,且是个顶爱玩的性格,怕是不好驾驭呢。”
从前重月玖是寄养在乡下的野丫头,谁都不曾见过,所以好掌控。
可如今,却是一位重臣家里的千金,自小娇生惯养在身边。
不知哥哥为何要给她找这么一张脸。
不过既然是秦长安找的,那必定有他的想法。
她不过是需要一个是身份做事罢了,倒是的确没必要计较旁的。
“听说这边境之地的夜市也还算是热闹,咱们去瞧瞧吧。”
云衣见她沉默寡言,便提了个建议。
并且,她十分郑重道。
“我保证,绝不会再将小姐像上次般留下独自一人。”
秦长欢噗嗤一笑,提起上次,她便想起那个小男孩来。
也不知他如今在大杂院里玩的开不开心。
那些孩子都在,想必,官府能给他们一个好的生活吧。
至少,她还相信着唐若许的。
“既如此,走吧。”
她起身拿起了团扇,便是如此边境之地,一到夜里也是热得很。
“小姐,您此刻,一定有想见的人吧?”
云衣猝然一笑,眼神间尽是暧昧。
秦长欢倒是不懂了,难不成她叫自己出去,是别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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