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和三乖对上的第一眼，薛宸百年从三乖布满血丝的眼睛中，看到了令他担忧的状况。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身边的人几乎都听不清楚，但薛宸却看的清清楚楚。
三乖扶着门，望向二楼的薛宸，干渴到发白的嘴唇蠕动着。
他在说，“苏姑娘，出事儿了。”
在看清楚三乖说的是什么后，薛宸忽然感觉自己血液逆流，四肢冰凉，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不清楚该怎么动弹。
先迈左脚还是右脚，又该如何回应三乖的话？
一切最基本的事情，薛宸瞬间都忘了，连眼神都有些涣散。
好在郑一就跟在身边，低声提醒薛宸，“侯爷，三乖好像是在跟您说话，您……理一下他。”
薛宸闻言，眼神才逐渐聚拢起来，看向下面似乎打算上来的三乖。
三乖的状态显然也并不好，像是跑了一个马拉松，一眼就能看清楚他身上那种脱水的感觉。
此时方才缓过来的薛宸撩起袍子，快步下楼，走到三乖面前，死死的盯着三乖，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声音。
“出什么事儿了？她人呢？”
用力推演了一下口水，润了一下自己干渴的喉咙，三乖是呀着嗓子道，“山体滑坡，住的村子，被……被冲了。”
“村子？”薛宸捕捉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什么村子？你们回来的路上不是有驿站吗？”
闻言三乖吃下眼睑，下眼睑通红，“是属下办事不利，才……才……让苏姑娘住了柳家村。”
缓缓的闭上眼，薛宸忍住骂人的冲动，咬牙切齿转身对郑一道，“去张知府手下清点人，救灾。”
郑一闻言却没有马上行动，他有属于自己的顾虑。
“侯爷，柳家村是豫州的地界，您去不合适。”
“那谁去合适？！”薛宸几乎不留余力的吼了出来，吼声震荡着整间驿站，大堂内的人皆被薛宸吓到屏住呼吸，退避三舍。
薛宸盯着郑一，眼睛赤红，接近歇斯底里。
那一瞬间的爆发过后，薛宸浑身都在颤抖着，他亦步亦趋的靠近郑一，沉声道，“你告诉我，谁去合适？”
郑一被薛宸的眼神吓到不断的向后退步，但依旧努力镇定着自己的心神，沉声道，“您现在去，会让皇上起疑，将您召回都城的！”
薛宸闻言不禁冷笑。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在乎会不会都城这件事儿？”
郑一一愣，他看着薛宸的眼睛，瞬间便明白了薛宸想要说的是什么。
“可万一苏姑娘……”
“没有万一！”薛宸沉声道，“万一是留给那些抱着侥幸心理活着的人，如果我也想着万一，那么死的只会是苏千歌。”
说着徐晨转身离开了驿站，他给郑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去，我去。”
张知府得知了柳家村发生山体滑坡，犹豫了一下。
“侯爷，这柳家村的事儿，毕竟是归豫州管理的，您不该过来跟我接借人，您应该让豫州那面尽快发动人力啊！”
张知府说的并没有错。
但薛宸却强撑着开口道，“这事儿，若是放在明面上，是官家的事儿，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算是我个人名义同你借的。”
向来看重脸面的薛宸，第一次拿自己的脸面去求人。
他道，“我若手中人手充足，必定不会来求您，可现在柳家村情况不明，耽误一时都有可能令人死在里面，张知府向来深明大义，必然能理解。”
闻言张知府咂咂嘴，轻叹了一声。
“侯爷，这不是下官不借您，实在是兵不能私用，而且您来荆州，是给荆州赈灾的，若是此时荆州出来问题，您跟下官要人，下官绝不推辞，可眼下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顿了顿，张知府继续道，“万一在此期间，荆州出了什么事儿，您不在，我手上又没有可以调借的兵力，到时候可就出大事儿了！”
虽然只是比喻，但是如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到底是该怪谁？
张知府手背拍着自己的掌心，委屈道，“您说说到时候万一皇上怪罪下来，您要臣怎么办？”
闻言薛宸咬牙沉声道，“你若是担心，此时的责任尽可以扣在我的头上，本就是我的问题，何苦辛苦你？”
张知府听完脸色却更难看了，就像看见了富人问饥荒的百姓何不食肉糜一样。
他哭丧着脸，本不想撕破脸皮，可奈何薛宸实在执着。
张知府只得道，“哎呦我的侯爷哦！您这不是纯粹的为难我嘛！谁敢往您头上扣屎盆子啊！”
倒吸了一口气，张知府觉得自己就算没做错什么事儿，可能职业生涯也要就此结束了。
上上下下他谁都得罪不起，偏偏还非要给他这样一个艰难选择的问题……越想张知府越觉得薛宸眼前的行为过于任性。
凭什么为了一个女子，就这样连累他？
“皇上自然不会怪侯爷您了，您可是侯爷！但下官不一样，下官就是个小小的知府，管这屁大点儿的地方，脑袋还要随时别在裤腰带上。今日您可以因为私事儿来借兵，明日皇上就会来要下官的命，您想下官怎么办？”
张知府觉得这事儿不值得。
他知道，自己拒绝的很直白。
说完拒绝的话后，张知府的心里也做好了薛宸会发火儿的准备的。
薛宸看了一眼张知府，眼睛向下扫了一眼，张知府面前放着的仙贝和雪饼。
这些都是苏千歌亲手做的，不外传给任何人，每一次张知府和张县令舔着脸来要，苏千歌都会亲自准备。
可到了苏千歌需要被帮助的时候，他们却走只会拒绝。
“仙贝和雪饼好吃吗？”薛宸开口，轻声询问张知府。
张知府闻言一愣，慌张的看向自己面前的仙贝和雪饼，随后看向薛宸。
只见薛宸缓缓站起身，沉声道，“以后不会有了。”
说完薛宸离开了知府衙。
看着薛宸的背影，张知府心有余悸，他不清楚薛宸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苏千歌会没命还是他会没命，徐晨这句话表达的含义太多了，光是拆解，张知府就能拆接触四五个意思。
但无论是哪一种，张知府清楚，他和小侯爷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他只能期盼自己余生不做错任何一件事儿，判错任何一个案子，站错任何一个队，这样或许才能活下来……这样一想，张知府开始又陷入了另一个沉思。
究竟是半活半死的赌皇上会如何判断好，还是胆战心惊的过一辈子好。
这个问题太难了，超出了张知府能考虑清楚的范围，他只能让人将苏千歌送的雪饼和仙贝都收起来，如果苏千歌死了，这也算是祭奠她了。
张知府后来才知道，薛宸是先去了张县令那儿，张县令也没有借给薛宸任何一个人。
其实薛宸如果强行要人走，不是不行，但却不明白薛宸为什么就是不肯。
三乖在驿站休息了一会儿，各方面都恢复了过来，便看见薛宸沉默着走进来，状况似乎不大好。
“主子……”三乖试探性的开口。
“你现在……状况如何？”三乖第一次从薛宸的口中听到了犹豫的语气。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薛宸是借人失败了，郑一站在屋子的角落里，不吭声，他现在如果说话的话，必然会激怒薛宸。
郑一现在不需要开口来证明自己是对的，让薛宸生气。
三乖闻言立刻站起身，“我可以！我跟您一块儿去！您也好熟悉地形。”
薛宸看向三乖，点点头，转身挥手让大乖去清点人。
大乖办事迅速，很快便清点好了一切能带去柳家村的人马，还为薛宸准备了马车。
薛宸看着面前的马车，拒绝了，“骑马，都骑马才能快一些，我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闻言大乖立刻带着人将马匹身上的车给卸了下来。
屋内的郑一看着眼前似乎与自己无关的一切，缓缓的从屋内走出来，走到薛宸身边站定。
随后郑一对侍卫道，“给我也准备一匹马！”
薛宸转过头看了一眼郑一，郑一没皮没脸的笑了笑。
“我本来的任务就是保护您，要是连您也保护不好，就一块儿死了，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
说完郑一伸手接过侍卫牵过来的马，翻身上了马。
薛宸在下面仰头看着郑一，没言语。
很快大乖那面拆车厢的事儿也完成了，薛宸也跟着翻身上马，薛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胯下这匹，是从都城带来的汗血宝马。
大乖让人拿它拉车，薛宸皱眉，有点儿奢侈。
等所有人都准备好，薛宸一声令下便全体人员出动了。
期间四乖一直都用现身的方式，跟在薛宸身边，马跑的很急很快，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撑着这样颠簸一整天。
下午的时候，大队伍还是休息了一下，用来补充水分和体力，吃顿饭休息一下。
三乖走到薛宸身边，小心的站到了薛宸对面，看着对着面前土地失神的薛宸，有些不忍。
这一路上三乖都在责怪自己，他甚至无数次想，如果苏千歌真的不在了，怎么办？
他觉得小侯爷很有可能承受不住。
倒不是说薛宸脆弱，实际上薛宸坚强的不得了，当年夫人死的时候，薛宸都没掉一滴眼泪，别人都说薛宸的心是铁打的，可三乖看见了薛宸为了夫人拼命学武功的模样。
薛宸的脆弱，是拼命的用所谓的努力，去透支自己。
三乖看着现在的薛宸，便觉得他已经开始这样了。
但是这不行，起码现在不行，如今这个时候，薛宸必须坚强起来。
意识到三乖站在自己面前，薛宸抬起头看向三乖，乌黑的眸子像是没有焦距一般，开口都是虚的。
“怎么了？”
“其实本来回来的时候，苏姑娘提议了一个更危险的路，只是当时被我拒绝了，所以我们才住了柳家村。”
“什么意思？”提到苏千歌，薛宸就忍不住血液冰凉，“她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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