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双面修罗

    茶倒好,氤氲热气袅袅盘旋,三个孩子有时在我们面前晃一晃,但没一会儿便又自己忙自己的,三个孩子有个伴儿,大人便清闲许多,我记得淮平那时候只有我,他每天只能看我的脸色,我的喜怒哀乐,细微变化的情绪都被他轻易捕捉到,然后调整跟我说话的方式和语气,我记得他小心翼翼的每一个神情。

    如果淮平能活到现在该有多好。

    人生总会有遗憾。

    萧晗呷了一口茶,神情颇为志得意满,我觉仿佛又看到从前的她。

    “她毕竟不是科班出身,对我倒是言听计从。我在她手机里装了定位,事前准备了信,着人于某日送到公安局。并且告诉他们追踪哪部手机,所以警方轻而易举就可以找到她。她当时害怕,我说不用怕,你带个假玩偶冲出去,狙击手撑死了打断你一条腿,不能要了你的命。然后我带孩子们跑,这事儿咱一不做二不休,肯定得把钱要出来,肯定得让梅子出血。她问我,到时候我花得着吗?我说你干嘛花不着?你不会跟警察说一切都在我,是我一手操持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也是被我胁迫来的不就结了。她便往出跑,看起来像挟持个孩子,警察一枪就爆了她的头。”

    萧晗脸色没了先前的志得意满,她眼神开始迷茫,或者也不能算是迷茫,说不好,她或者回忆起来当时的情景,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浆,混和于一处,小叶的胞妹身体一点一点软下来,当她死前的最后一刹那,萧晗不知她会怎样想,会恨她吗?会突然之间醍醐灌顶吗?

    不知道。

    小叶,小叶胞妹,都死于她手里。她是双面修罗,但同时她救了我三个孩子,救了我们一个家。

    我不知该给她怎么定性。

    她自己可能也不知该给自己如何定性。

    三人沉默,各揣心思。梅森过来,说妈妈,萧阿姨,你们是在说昨天晚上的事儿吗?

    梅森仍旧以为是什么演习,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他觉得刺激,陈念于此不予置评,万欢则三缄其口,而万欢的沉默跟陈念的又不相同。

    当日晚饭后,六个人坐在一起,梅森仍旧没从昨天的惊险与刺激里走出来,我看着陈念,陈念冲我一笑,说那人小叶阿姨,看起来真绝非善类,若非萧晗阿姨早有提点,我会相信那是真的。

    万欢也一笑,他仍旧什么也没说。

    后来我单独问万欢。万欢看了看我,回过头去,后来又看我,他小小的瞳仁似能看见我心里去。

    他说,梅子阿姨,那都是真的。

    我一怔,问他,何以见得?

    他又一笑,那一笑,似又让我看见李剃头。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有乃父之风,也有乃父的神采,更有

    乃父的谋略。万欢日后必非等闲。只是他不太爱学习,而混江湖始终上不得台面。刀条脸看出我的隐忧,劝我放宽心。盗亦有道,你何必拘泥于门户之见?说句大白话,各人有各人的命道,这是谁也没法子的事儿。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我从前总觉得这话是句片汤话,没什么实在意义,现在忽然觉这才是人间的大智慧。一句话,包罗万象,一句话,道尽人生艰辛与无奈。人能左右的人与事毕竟少之又少。但行好事是行事为人,莫问前程是磊落是态度。

    人行一世甚艰难。

    都说蜀道难,其实做人更难。此事过后,我去了一趟寺庙,做了一场水陆大法事,为亡人,也为阳人。为亡人诵经超渡,为阳人祈福纳祥。我没看见过因果,也没看过报应,更没看见过鬼神,自然也没见过神佛,但总觉得冥冥之中万物生灵自有其秩序,而此秩序别于人间自行制定的秩序,人间秩序的制定者总有自己的私心。天地万物有灵,遵从的或者是道法自然,术也好,数也罢。可能一切有其内部自然规律,而非我辈凡夫可以轻易觑破。

    人生百年,百年后万事皆休。我是发现最近我也颇有心得,比方说从前,遇着事儿了难免忐忑不安,也难免怨天尤人。现在则不,兵来将挡,水来土囤。没什么大不了不起的。最重要知道结果实不可控。

    阎王让你三更死,何尝留人到五更。

    说起来宿命,但又不无道理。

    人渐长,渐渐开始相信许多东西,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信。人年轻时,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也不怕,似乎无所畏惧,那不是勇,是莽撞。人要有所畏惧,才能稳便行事。刀条脸说,智永远胜过勇。

    我有心跟她抬杠,说那狭路相逢还勇者胜呢。

    她就笑,东郭先生跟狼,东郭先生连狼都敢救,勇吧,可惜缺智。智者胜,东郭先生跟狼,狼先胜,胜在有智有谋,而后另一个农夫过来,让狼重回缩回自己的袋子里,一镐头钉死了那头狼,不是勇占了上风,仍旧是智。

    勇易得,三军将士激励可得勇。匹夫喝点儿酒可以得勇。唯智不易得。

    世间难得的东西都珍贵。彩云易散琉琉易碎。好的东西都得来不易。

    我说你刀条脸也是好东西,高天成怎样得来的?你潜伏于我身边这么多年,不露声色,安的什么心?

    刀条脸就笑,安的什么心?这么多年有人爹似的侍候我,不要命的保护我,凭他安的是什么心,爱什么心就是什么心,我情愿装傻。

    我就笑,这句话答得漂亮。是为智吧?是智。刀条脸是个有智慧的女人。然而人活得太过清醒、太过有智慧也未见得是一件好

    事儿。

    我想起一佛教公案来,说人生几种境界。先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后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再以后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

    万茜仍旧没什么消息。我发现我身边的人都本事了得,都能上天入地,都能无孔不入,你永远猜不透这些人什么时候会如天兵天将似的降临到你身边,也永远无法确知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间抽身离开你。你总以为你对他们知之甚深,却又常于某时突然间发现你似乎始终对他们一无所知。

    几个孩子的事儿我没告诉高天成跟阿东,但是他们却已经得到消息。此之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他们不是秀才,都是人精,于我身边广布眼线。高天成着阿东重新调配了人手,好像开始有人暗中保护这三个孩子。

    小叶胞妹的尸首我领了出来,许她一个全尸。如果无人认领,无人敛葬,她或者会被作为沉默的老师送去作医学研究,我想她之所以有今天,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那钱来得太过容易了,一个人没有正确的三观,没有正确而经得住考量的金钱观,钱少反而能平安到老,钱猛然间积聚起来,未尝是一件好事。

    多少一夜暴富的人后来下场很惨,那些人已不是他们来控制钱,而是钱控制了他们。钱不是双刃剑,人心才是。人心不定,手里的一切,身边拥有的一切都不会定。比如一个女人,结了婚以后对自己的婚姻没什么信心,早晚婚姻还是会出问题,这道理有点儿类似疑人偷斧,西方有个概念叫吸引力法则,陈念有一次跟我提起一个什么量子还是粒子共振的概念,大抵说的也是这么个意思。

    当你极其迫切想达到某个目标,你一定会达到。只是命运自有安排,他不定在什么时候会满了你的愿罢了。

    高天成没多说,只问我吓坏了吧。

    我点点头。真吓坏了,我还笑了,说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生,这几个孩子就是我的命/根/子。

    高天成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两人还能有心情开开玩笑。人生至此,也算是到了一种境界。

    万茜呢?还是没有消息?

    我问高天成。

    他答,是啊。

    不日我会和阿东启程,往那周边赶,然后寻个地方潜伏下来,待万茜一动手我们就接应。

    “万事小心。”我说。

    此去凶险,九死而一生。我现在倒也不怕他什么九死一生。有什么好怕的?人活着九死一死-----到头来就是死路一条,横竖一个死,早死早托生,何惧之有!

    阿东没跟我说过什么辞行的话,唯一萧晗又消失不见了,这些神人也,皆来去无踪影,女的都是聂隐娘,我现在也摸着一点儿头绪了

    ,跟这些人打交道也不必执着,他们想出现的时候自然会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不过还是有点儿想她。

    “你猜------这萧晗又干嘛去了?”有一次我跟刀条脸一起做家务时问她。刀条脸说你问这作啥,都是我们在这儿瞎猜,又不会有正确答案。

    “倒也是,但还是想知道答案。”我低下头,在洗碗,今天本来轮到万欢洗碗,不过万欢有点发烧,小感冒,吃完了饭我让他早点回房去休息。

    “想着呗,没人拦着你。反正你也没事做。”

    我一听不乐意了。“我怎么没事情做了?我一天养家,养活你们大大小小的多少口子,我容易吗我?”

    刀条脸赶紧陪笑,说,怎么脸子这么急,说说就生气,你早更。

    “早更?不早了吧?!”我开始计算我有多大岁数了,离更年期还有多久,眼瞅着孩子们一天一天长大,我能不老?我也不是老妖怪。

    想起年轻时曾经为了淮海要死要活,仿佛是在昨天。如今想来,会笑那时的自己,到底是年轻。

    刀条脸这样一提,我心又搁在了公司上。最近苏氏不太平,让我不怎么省心,公司如今形成两派,人事斗争,我觉不是什么好苗头,一个朝代,一个企业,公司里所有人不开始琢磨做事,天天琢磨怎么把另外一党铲平,每天都勾心斗角,全是人事纷争,让人头疼。从前这帮人还搞地下工作,现在两党之争渐趋明朗,眼瞅着就是你死我活。这事儿处理不慎我怕引起高层震荡,以至于影响整个公司的运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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