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剃头猜测他们要动手肯定会冲着自己来，没想到两个人首先朝万茜发难。万茜肚子里还有孩子，更何况万茜手无缚鸡之力。
两人想制住万茜并不难。
“别动！”
万茜只觉寒光一闪，冰凉的金属硬物抵上下颏皮肤。灯光映在匕首上。万茜很快意识到跟李剃头折返回这里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万茜没动，却仍旧感觉刀尖刺破皮肤，刀锋舔舐血液，它想更近一步，只需要一个莽撞的万茜。
李剃头从未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这样得手过，他站着没动。
双方僵持片刻，李剃头缓缓开口，“你们想要怎样？”
男人一使眼色，女人回身抄起一条粗麻绳来，万茜看了看，应该是当初李剃头捆这两口子的绳子。万茜大气不敢喘。有些人就是这样，以为人生生无可恋，可当死亡临头，又会突然间发现其实自己并没那样想死。至少，不是现在。
对，不是现在。
万茜思量脱身之计，她想这两个人无外乎求财，不会要她的命。只是李剃头曾经跟他们结过梁子，江湖中行走的人，面子大过天，万茜怕自己开出的价码喂不饱这两口子。现在她还有点儿心疼那些钱，那些钱，梅子辛苦挣下的。梅子曾经承诺过，跟着她混，不会让她受半点儿委屈，至少是在钱上。她做到了，想到梅子，万茜突然间很想哭。
“把自己捆上。”女人将绳子扔到李剃头脚边，绳子碰撞地面，发出轻微的“嗒”一声，像一团扭曲的蛇一样面目狰狞的盘踞在李剃头脚边。李剃头没低头正眼瞧一眼那绳子。
他不说话。万茜感觉刀尖又往里探了探，有点儿疼，但她没作声，却感觉有血液从里面流出来。她看着李剃头。
李剃头说，“你们要什么？她么？”男人伸手一指万茜，“你们不敢杀人啊，因为我在这儿，我不受制于你们，你们就不能为所欲为。你们杀了人，我一个人就能把你们两个制服，一换二，这买卖值。”
“一换二？”女人冷笑，“她肚子里这个呢？”
李剃头一笑，“找个女人生孩子有多难，你就行。”
女人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脸却红了一下。她身边的男人看到了，手一松，也就千钧一发的工夫，万茜抓住那男人大臂，一个背摔，男人完美倒地，不过反应也不慢，就地一滚，站了起来，两夫妻并肩而立，拉开了架势。
但万茜能从男人和女人眼里看出恐惧，他们在害怕，但也在极力劝说自己要镇定。他们已经尽力了，李剃头走到万茜身边，轻轻对她说一句话。
“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同类的味道？
万茜很想就这个问题跟他仔细探讨，但
眼下肯定不是好时机，两人也并肩而立，这是他们第一次迎敌，却像在此之前曾经合作许久。
“男的给你，女的给我。”
李剃头说，“你还不行，男的女的都给我，等孩子生下来的，我过你几招。”
万茜却听见“咣当”一声，匕首落地，男人先女人跪了下来。李剃头轻蔑的眼风划过短了半截的男人，女人低头瞅瞅男人，叹了口气，没跪，却也服了软。
“我们栽了。”
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有些人认了栽，对方便不能赶尽杀绝。李剃头伸出手来，万茜握了上去，两个人共同走出那间屋子。
外面阳光有些刺眼，但好在地方空旷又平坦，一条大路蜿蜒朝向远方，而路就在脚下。那天后，李剃头带她秘密回了自己的大本营，他对她将一切都和盘托出。独并未瞩她公开露面，他那种人刀口上舔血，命从来不是自己的。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但是万茜不后悔。八个月后，万茜生下李剃头的孩子，取名万欢。再之后她一直跟着他，李剃头找了人教万茜防身，没想到万茜突飞猛进。两个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联手是去搭救高天成。
万茜记得十分清楚。有人查到高天成的下落，李剃头带人过去，万茜尾随，一路过关斩将，见到对方主事人。都以为会是那个香港寡妇，没想到掌事人竟是高天成自己。万茜愣了，问高天成，梅子生孩子了，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高天成说。
“你不回去？”
“此间事儿没了。”
万茜笑了，拉着李剃头离开。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打扰。”
可有人拦住了万茜一行的去路。万茜转过身来，“我九死一生，是赶来救你，不是赶来送死。”
“没人让你来救我。”
是，没人让她来救他。
万茜想了想，凑上前去，“高先生，梅子交代我，让我见到你给你带句话。”
高天成偏低下头，还没来得及反应，脖子就被一柄匕首抵住。刀锋锐利，高天成不敢动。万茜不再是从前的万茜了。万茜听得见高先生的呼吸，却一切如常。
这让她意外，也在她意料之内。
“放我们走。”万茜在他耳边低语，语气不容置疑。她心跳得像擂鼓一样，手心里全部都是汗。高先生一定会知道，万茜祈祷他不会知道，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高先生的对手。然而高先生吩咐左右。
“放他们走。”
李剃头瞅了一眼万茜，万茜没看他。等李剃头一行人离开，万茜的匕首仍旧在高天成的脖子上。高天成就笑，说“大姐，你到底打算不打算把那玩意儿从我脖子上拿开？”
万茜手一软，匕首竟然“咣当”落地
。
高天成把匕首捡起来递了过去，“人在江湖，刀不能丢。刀有两个用处，你知不知道？”
万茜眯缝起眼睛来看高天成，“可以杀敌，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结果自己。”
她需要用它来结果自己吗？万茜想，纵然真有此必要恐怕也来不及了，但是万茜一直保持沉默，她什么也没说。万茜被带了下去，出去是个夜场，她被安排于某座，周围音乐轰鸣，她从来没觉得自己那样讨厌快曲，那音乐让她心脏里的血液迫不及待的朝外喷涌，流得毫无章法，有人端过来鸡尾酒，还有果盘，但是万茜没吃，她心里兵慌马乱，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失了踪的高天成在这儿平安无事，当然也不懂为什么他既然一点儿事都没有不回去找梅子，他不爱梅子，可梅子还在为他自责，男人。万茜想，心里如坠冰窟。
她没有了电话，有了电话也不想打给梅子，说什么呢？她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才好。梅子可能还在为这个男人自责。
斑驳的灯影印在她脸上，万茜脸上像挂满了油彩，有红有绿有黄，什么颜色都有，那张脸变得不再像她自己。她僵直坐在那里，不敢动，她不知道高天成到底是什么底细，也不知道他最终想干什么？想干什么？他被那个女人抓了壮丁，被人软禁于此？不得已？对方拿梅子的身家性命相要胁？
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又都似没有可能。什么都好，什么都好。什么都没有她以上那些猜测来得好，如果以上都不是-------万茜的心往下坠，像坠入冰窟，像坠入万劫不覆，最重要她不知道高天成究竟要拿她怎样。
万茜呆坐在那里，dj奋力打碟，音乐声淹没了一切，城市里无处宣泄寂寞的人拼了命的挥洒汗水，试图暂时忘掉俗世一切悲伤与烦恼。
万茜低下头，觉得事情愈发的扑朔迷离，好在现在她没回去见梅子，不然面对梅子她拿捏不好分寸。骗她，于心不忍；不骗，于心不忍。
她叹口气，手摸上鸡尾酒。理智告诉自己不应该喝。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一直在鼓动她。
喝了它。
喝了它。
万茜把酒杯拿过来，借错落的灯光，她仍旧没研究明白那酒什么颜色。
然而，不重要。如果这酒要了我的命，或者，我不能全须全影的走出去。
万茜深沉呼吸：那就意味着，这一趟来救高天成，一定是错了。
最重要给李剃头假消息的那个人，想到李剃头，她心又往下沉，他脱身了吗？
万茜将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心脏在胸腔里奔突，音乐声震耳欲聋，节奏似乎比刚才更快了。万茜几乎下意识望进舞池，看见男人闭着眼睛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
，看见女人的长头发，但是一晃，又变了，到处都是人影，到处都是声音。
万茜站起来，却发现周遭连个酒瓶子都没有。如果有人拦我？遇佛杀佛，遇魔降魔。万茜想，如果跑不出去呢？
也要跑。
她告诉自己。
她想起李剃头临走时看她的眼神，他是为了她来的，他并不认识什么高天成低天成，是她让他来的，于是李剃头明查暗访，调查到高天成被困于那里，但是当他们杀上门去，发现等着他们自投罗网的竟然是高天成自己。
万茜朝外走，每一个迎面而来的目光似乎都充满敌意。
高天成放了李剃头没有？
她很想知道。
她低下头，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可是眼眶仍旧发热，她很想哭。高天成到底......
这世界真太他妈的疯狂了。万欢呢？万茜突然间很想回去再找到高天成-----如果他现在是安全的话，是否意味着自己的万欢也安然无恙？
万茜停下脚步，手扶在旁边的一张桌子的桌沿儿上，太多人在这里醉生梦死，以至于没有人肯过来问她一句怎么了。
灯光在她头顶旋转，万茜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人脸不停的在她眼前变换，声音变得硕大无朋，鼓动她两耳耳膜，心脏跃动得更加快起来。
万茜脚下一软，碰翻了旁边桌子上东西，她听得见叮叮当当的声音，异常悦耳，比音乐声好听，万茜似乎微笑，她强迫自己双手撑住地面。
要站起来。
万茜对自己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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