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常夏姑姑离去，汪静姝的笑脸一下子沉到谷底变得阴暗，她实在找不出可以笑的东西，有时候连装都不装不出。
只怔愣的坐在那边，一个人努力想事。有些事她想不明白，又或者说常夏姑姑说了太多的消息一时消化不过来，那些话……听着真是为了她好。
可总觉得怪怪的，不知道好在哪儿？
常夏姑姑在的时候，她自然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她一字一句透露出的意思，可这会子人一走，她似乎脑子清醒了，有点咂摸出话里的深意，果真是为了她吗？还是让她不要闹出去？有什么委屈全往肚子里咽……康良娣的动作目前宫里又不晓得，就不会是皇后的意思，所以这定是王爷的意思。什么同心同德……这会子她也思索出了门道，无非是叫她通通忍下康氏的嚣张跋扈，还得安抚好别人。
那么也就是说王爷是猜到了，碳火的事是康氏所为，但并不打算处置。又怕她闹出来，也怕众人不服，就让常夏姑姑亲自跑一趟。
夫妻做成这样…真是太悲哀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嘛？非要暗示来暗示去，直言不讳怎么就不行？
不过说到底，这件事是发生在他不在意的尚氏身上，要是发生在侧妃那里只怕早不会放过康氏。
一个没有背景的女人是受害者，一个对自己有帮助的女人是迫害者……该如何取舍？他心里很清楚，果断选择站在康氏那里。足可见…身为岳丈家不支持他夺嫡，他心里有多少愤恨……
汪静姝微微斜眼，瞥见火盆里噼里啪啦烧的极旺的火…突然想起什么……害怕似的手一抖，帕子直直往下掉，突然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整个屋里多一丝亮光，是采玉。
她跺着脚从外面进来，“主子，我才看到常夏姑姑走了呢。她可说了什么？”旋即关上屋门。
“没，没说，什么，”这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此刻汪静姝根本没有心思在这上面，这王府的事爱如何便如何罢，她也算管够了，这个宁王妃更是做腻了，“你托人去，嘱咐尚奉仪以后小心点，这件事没成，恐怕康氏还有下招。”
采玉心惊，有心问缘故，但见王妃心情不好，索性应一声，“是。婢子会托人去办的。会更小心不叫人发现我们跟尚氏的关系。”旋即立刻上前拾起帕子递给主子。
汪静姝接过帕子，托腮望着右手边桌案上的那杯碧螺春，“嗯——”顿一顿，“告诉她，想要康良娣一命抵一命，这事儿不容易，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的，只能耐心等待。”
一命抵一命……
采玉深知这桩事有我们正院的推波助澜，可却从未听闻主子这意图，里头到底玩儿什么把戏……“主子，您要康氏的命？”
“我不要她的命，我只是想让她吃一次亏，但尚氏想要她的命替殁了的品夏报仇，”汪静姝确实参与了这件事，本想推波助澜，没想到王爷阻止了此事，还提醒她要什么同心同德摆明就是放过康氏，“要我说尚氏也挺有情义，还晓得替品夏报仇，”轻叹，“只可惜了这次……”
汪静姝早就得知康氏插手尚氏院里碳火却要让孙氏背锅的事儿，可却不插手，任由尚氏自己停了木炭，也任由尚氏跟郭氏渐渐走近，渐渐地才有去面见王爷告状的事，其实认真算起来也不是推波助澜，只是放任自流罢了。说起来尚氏也是豁得出去，哪怕以卵击石也要这么做，“这，尚氏也不错。有几分胆子。”
“自从上回她挨嘴巴子时侧妃提点她之后整个人就不大一样了，婢子瞧着可算能屈能伸。看着安分许久，只是越安分越有后招。碳火的事其实本不大，她若真想要闹起来就是，可她没有。”
汪静姝抿了红唇，“人嘛，这日子一旦有了盼头，自然什么都好了。一心想着为品夏报仇，这就是活着的动力。”她不知道自己活着的动力是什么？
“可婢子不知道，王爷是怎么知道这事是康良娣做的？”
其实这场，就是一个赌，没有证据的赌，赌的是王爷的心到底信谁多一些。汪静姝看的明白，自然也能说的明白，“孙良娣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什么样出身背景的人就有什么样出身背景的朋友。尚氏曾经是洒扫的，自然有自己的朋友，她对品夏如此重情重义，可见她待人以诚，想必广结善缘，定不会都进了她院子里的，肯定还有别的地儿，朋友姐妹多，一传十十传百那么自然而然消息定传进了前院。人嘛，先入为主的思想，王爷本就烦康氏，加之孙氏那么想要协理之权绝对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当王爷一听人提及碎嘴的话，那之后若有告状一定会不辨是非的觉得是康氏做的。再者郭氏告状的是孙氏，非康氏，如此王爷才不会起疑，因为他心里已认定是康氏做的，却没有问康氏，所以康氏肯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看起来王爷是以为孙氏做的，其实他心里有杆秤。这才让常夏姑姑来正院一趟。”
“您说尚氏待人以诚广结善缘……这才是您收她的缘故吧？”
收——
是的。
对于尚氏的投靠，汪静姝也很惊讶错愕，那次才被打了二十下嘴巴子，没两天就跑来正院，想要依附她……虽她确实不怎么喜欢尚奉仪但也不见得讨厌，想爬主子床从而改变命运的丫鬟们多了去了，难道她能个个都讨厌吗？所以在权衡利弊之下，收了尚氏这个人。如今她跟侧妃是暗中盟友，尚氏可做她的眼睛，柳氏又想跟侧妃联手，而王府其他人又自成一派，这后院里微妙的关系处的还算平衡，有些事叫她们自个儿闹去。
汪静姝呵笑，“这样的人也算有可取之处。”
采玉担忧，“您就不怕她心里暗怪您和侧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其实这个用字很微妙，尚氏在借她跟侧妃的势力想要彻底打击到康氏，而她跟侧妃也在借她的势力想要让康氏吃亏学乖，她们并不想要康氏的命，如果不是康氏太嚣张跋扈…要不是被逼急了，她们都不想这样……“有时候用是相互的，我们用她，她也在用我们。我们担心她何时会反击，而她也在担心我们是不是出尔反尔……”
“上回康氏的话彻底激怒侧妃，侧妃没告状王爷那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她也没想要康氏的命。不过我想是时候让康氏体味体味什么叫深宅大院了。”
只是王爷那里不好交代，才叫常夏姑姑说了话，她却不听王爷的。
原来汪静姝这次没打算就此放过康氏，也没打算听从王爷的话。她听了这么久可王爷没有半分情意……既然他照旧我行我素，那么她也可以。什么康家势力什么长公主什么江山天下什么储君……她通通不管了，反正康氏要是不吃一次亏，她绝不罢休。
汪静姝难得鼓起勇气不以他为意的想做一次自己想做的事。她要是不做，都对不起额头上包着的纱布，明明该忍人所不能忍，但这次真是忍不住。
结果采玉几句话就像泼了她冷水一样，从头到尾熄灭了她的勇气，“主子您打算怎么办？婢子觉得您还是不要……暂时停息罢，要不王爷会生气的。您跟王爷的关系刚刚缓和不少，何必为了一个康氏又将关系弄僵呢？这并不值得。”
“好歹先停一阵子罢。您曾说过，人站得高，自然而然以后也摔得更重。如今康氏并没有威胁到您的位置，若以后再有机会……如今您跟王爷关系有所缓和这是好事，王爷心里厌倦康氏，您心里知道不就是了，只为了康家及长公主的势力他并无半点真心，那么将来的事就未可知了。”
得，熄灭了汪静姝心里所有的勇气，似乎真就这么回事。站得高自然跌得重。终究缄默不言。
于是乎这事儿暂时就算了。
随着腊月渐近汪静姝更是忙碌万分，送去宫里的新年贺仪必得提上日程，一路送过去，那些车夫紧赶慢赶也得在腊月末才能到皇城里，因此这事儿更急。
康氏的事就被她抛在脑后。只要康氏安分守己暂时放过她吧，大家相安无事。
在汪静姝打点好各色贺仪装上大队马车赶赴京都后的两三日，正式进入腊月初，这是宁王第一个在平州过的新年，王府所有下人们整日里安排的脚不沾地，都被主子们差遣。
“地方官员的新年赏赐，本王已写了折子，你看一眼，该准备的准备起来，府里没有的赶紧着人去采买。”
汪静姝跟朱沛几天没见，没成想一见面就是他有事，身边还坐着个康良娣，近日康良娣最得宠当真无人能企及。她木然的接过折子，细细看了又看，密密麻麻写了很多，“王爷想的很周到，只是……府里囊中羞涩，账上的钱不够支使，”她有点为难，“您看要不要缩减一些？”
朱沛深知这个过年是个跟官员打好关系的基础，尤其是第一年，有些事务他还不大清楚，生怕有官员隐瞒不报。“账上还有多少钱？”
“真，真不多，紧够后院过个年的……”就这……还是我从库房里贴了一部分银钱的呢。汪静姝知道王爷的意思，可钱不够就是没法子。
朱沛轻叹，他在平州虽有些产业，但经营不大好，都快难以维持了，哪里进账可言？还得养整个王府，每日开销挺大。再三思衬，决定略减几样赏赐。却听一旁的康宜瑄说：“王爷，这有什么……我从康家那儿拿一些就是了。王妃主子，不如给我折子吧，我去准备。”
这口气真大。
汪静姝有点为难，不知道朱沛的意思，要知道拿人家手短，若真让康氏去准备了只怕以后风波更不断，他连她王妃库房里的银钱都不要用，又怎么会用康家的……“良娣说笑了罢，这怎么好让康家出这笔银钱呢…还是……”
“这有什么关系，”康宜瑄毫不在意，“我母亲离逝前留下的产业如今都是我一人的。原是要给我做嫁妆的，可我进宁王府不能带嫁妆，这才一直留康家，其实那些产业都是我的。王爷没钱，用我的钱，没有关系。”
王爷没钱……这话说的，真戳人心窝子。
再没能耐的男人也不会用女人的银钱，他们会自己想办法。可康氏的话……是不是再说王爷没能力赚钱？
果然汪静姝瞥见王爷的脸都变了。
真不知道康氏是聪明还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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