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一大早就迎来了康良娣请安，也是一桩奇事，以前请安都是康氏最晚，难得今天最早。原本汪静姝不愿见，天冷又包着纱布想免了众位的晨昏定省，偏生又晓提醒她昨夜康良娣被宠幸了，一下子她就猜出了康氏的目的，于是乎只得梳妆打扮穿戴急急赶到外屋接受康氏有意炫耀似的行拜见大礼。
如今这会子汪静姝肚子里都满满的三盏温牛乳早已饱了，可人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差点沉不住气，人家正得宠，她不想起争执，除了灌自己温牛乳外只得听着康氏满口的絮叨其中不乏炫耀之态。
絮叨之中正院又迎来了孙良娣和赵昭训，汪静姝忙不迭的命丫鬟请进内，难得多了两人来一起听康氏的话，也像是有个伴似的。
片刻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屋里，赵婼念行了礼乖巧的坐了原先的位子，而孙芳蔼大着胆子先伸手烘火盆取暖，再行礼又脱披风，想寻了位子坐却见康氏坐了左下首第一位的位子，自古以左为尊，原是陈侧妃的位子，如今侧妃闭门不出，这位子怎么也该轮到她了，凭什么让给康氏？“康良娣，这是陈侧妃位子，你的位子在后面一位。”
“可陈侧妃闭门不出，这位子自然由我坐咯，”康宜瑄如今倒一改原本的傲慢之态，难得的看上去平易近人，“何况这会子我已经坐了，便是侧妃来了也只能坐对面的位子。”但说出口的话还是如此蛮不讲理。
孙芳蔼灵机一动索性拿侧妃当挡箭牌，“这会子是晨昏定省的时候，大家都有自己的位子，这个就是侧妃的位子，便是侧妃不来也是空着的，这是规矩。不是你单独拜见王妃的时候你想坐哪里就坐哪里！”顿一顿又问一句，“之前你被勒令为母守孝的时候人不在，可没人敢坐你的位子。那你又凭什么坐侧妃的位子？”
康宜瑄坐着一动不动，眼里轻蔑的看一眼站在她跟前的孙氏，两两相望唯独恶心，谁都看谁都是恶心两个字，“那我要是，就不让呢？”顿一顿，“你真是越俎代庖，人家侧妃都不说什么，你算什么玩意儿……怎么还想玩狐假虎威那套吗？难道靠的是手里拿的那点子不被王爷承认的协理之权？”
孙芳蔼冷冷一句，“我越俎代庖？也好过有人想取而代之更好呀。”
“难道你孙氏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野心？”康宜瑄没有回应孙芳蔼的话，她承认自己是想取而代之，位子身份以及王爷的心，想必谁都有这一份想要取代侧妃的心思。但孙氏又好到哪里去呢，“你哪里是为了侧妃抱不平，不过是你自己想坐这个位子罢了，好体现你比我尊贵。”
孙芳蔼一愣，复又听她说：“尊不尊贵的……原就不在位子上。而是在外人眼里，以及王爷的心里。”
“你——”
不过一个位子又见她们起了争执。汪静姝着实无奈又偷着乐的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待看得差不多了才出声一句，“晨昏定省就是规矩，你们该坐哪个位子就坐哪个位子，一直以来都是谁没来谁的位子就空着，没必要争执这个，一切按之前的规矩。”
由于王妃发话了，康宜瑄就是不怕王妃也得顾及几分脸面终究是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她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王爷停驻一夜，要是让王爷晓得她坐了侧妃的位子加上方才口角时取而代之的事恐怕又有得烦了，退一步海阔天空。然而她终究不想在神采飞扬像是在诉说胜利的孙氏跟前认输，直接坐在了对面右下首头一个位子，原本这个是孙氏的位子。
果然孙芳蔼气得面色铁青，她以为康氏只会乖乖坐回自己的位子，没想到康氏竟然来了这么一出，坐了她的位子，那么她又要坐哪里？若是屈居于康氏之下，她委实不甘心。上回康氏刚做良娣的时候晨昏定省也要抢她的位子，结果是侧妃一锤定音，加上侧妃得宠康氏初成良娣不敢得罪最终让座……这才让她坐稳了右下首头一位。众所周知，妾室们晨昏定省时候的位子奠定了自己在王府后院里的地位，哪怕是平民百姓的深宅大院里也是这样的意思。因此，位子这个东西，这绝对不能让一分！一旦让了将永无止境，还会平白叫人添笑话。
只是这会子没有侧妃，根本无人愿意替孙芳蔼出头。
汪静姝抿着温牛乳根本不当回事，只要康氏不坐侧妃的位子那就随她爱坐哪个坐哪，再说这场好戏又何必错过呢？至于赵婼念更不会开这个口，方才还在游廊时起过争执，才懒得帮衬孙氏呢，免得别人以为她依附孙氏，好歹她背后也算太后的人，去攀附一个没什么靠山的良娣也太自轻自贱了几分罢。
故而无人开口。
只好孙芳蔼自己思索再三开口“这是我的位子，方才王妃说了，各自坐回自己的位子，”她一个人像极了战场里孤军奋战，其实这后院何尝不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争更加残酷……“康良娣你的位子在侧妃位子的旁边，你现在坐错了。”
“可我觉得这位子如今该是我的了呀。”康宜瑄真是这样觉得，她家室比孙氏好，连皇帝都要礼敬三分的温荣大长公主又是她的外祖母，如何坐不得王府的第三把交椅……她坐不得王妃侧妃的位子，可坐这个位子绰绰有余。如今她已不是完璧之身便没了敢笑话她，那么她还坐不了这个位子？“这王府后院第三把交椅也该换换新主人了，它姓康。”
第三把交椅……
这是把王妃也算在内，原来这个康宜瑄不是想取代王妃而是要取代我。孙芳蔼暗恨，从冷冰冰的嘴边挤出一句话，“凡事有个先来后到。”
康宜瑄立刻跟上一句，“孙良娣方才还说取而代之呢，这说明也不是用先来后到的说法嘛。”她也算思维敏捷。
孙芳蔼一时气急败坏的样子，但片刻后忍了下来，“罢了，这个位子给你。”转念坐到了原本康良娣的位子上。
一辈子那么长，要到最后才发现究竟谁赢谁输，忍一时之气未尝没有坏处，不过她今儿受的气实在太多了。只是赵氏康氏……这账，我们慢慢算。
终究各自坐定，戏都看完了，汪静姝才出声，“天气冷你们注意保暖。同住一个王府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们都少吵几句，各自和睦几分。”
她原就没指望同服侍一个男人的女人们没有丝毫龃龉，和睦两个字也是白费口舌罢了，流于表面实则暗潮汹涌，“快到腊月里，今年在平州过年，王爷说要好好操持一场。”
“如今侧妃病重守孝，因此这事儿我托给两位良娣一块儿商量着办，等你们定了便承个折子交于我，到时候再向王爷请旨。你们若办的好，我叫王爷好好赏你们。”
想要协理之权拿实力拼最合适。汪静姝原想指定一位，可觉得这样做，选谁都不能让任何人心服，连王爷定也是一样，索性让她们比较一番，“你们也可以各写一个折子交于我。”
孙芳蔼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要通过过年的事验证能力，片刻就起身称是，紧跟着康宜瑄不甘示弱同样称是，这次她孙氏肯定被打败，这种过年的事在康家宅邸里多的事排场也大得很，孙家到底小家子气，能写什么好折子来……这一局，她注定稳赢。
汪静姝立马挥手想让她们告退，她都额头缠纱布了还得听她们絮叨也是够烦躁，“既如此，都散了罢，回院子好好琢磨琢磨的，腊月初十，我可要看到桌案由你们写的折子。”
沉默良久的赵婼念却提一句：“可两位奉仪还没来呢……可算是迟了呢。哪有让我们等那么久的道理。”原也没她什么事，不提也无所谓只管离去就是，可她就是见不得郭氏那样。跟王爷一同微服巡访，她堂堂一昭训竟比不过末等奉仪得宠……郭氏可真是，好得很！好得很！
“不对呀，方才是在游廊里一块儿同行的，怎么这会子还没到？即便是爬着来也该爬到了罢。”这里的爬自然指的是尚氏爬了主子的床。
孙芳蔼掩着帕子轻笑，嘲讽之意尽显，她是碰到尚氏的事就丝毫不留余地的说，但也不嫌难看，毕竟尚氏连更难看的事都做出来了，“要我说，这通丫鬟该狠狠打死。当初她说错话，王妃就不该轻易饶恕，直接发卖了她。”
尽管尚氏靠爬主子的床上位成奉仪，但一个末等奉仪罢了，众人再心烦她的事面上还是过得去，但那次尚氏说错了话得罪了众人，众人便不怎么给好脸色，连王妃都如此忽视，更纵得孙芳蔼在这事上的嚣张气焰。
其实汪静姝偶尔想想，人家说的也不过是实情，只是所有人不敢面对罢了，包括她，无法再与家人手帕交相见这确实很伤怀令人无法面对，最悲哀的是还不能通信。主要的是那时候她本就因为这事跟王爷吵架，所以听尚氏这么说自然狠狠责罚。若换做如今，也许不会了，有些事责过了便罢了，“有时候孙良娣也该收敛几分，肆意取笑终究不大好。有些错已经责罚过了，便不要再多提，老翻旧账也无趣。”
康宜瑄呵笑，“她是王爷的女人又何来的发卖？怎的，孙良娣能做到这桩事？”
眼见着又要起争执，汪静姝及时阻止，“采玉着小厮走一趟去问个究竟，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采玉早已晓得个中缘由，低声附耳过去一句，“主子，听闻她们去了前院欲面见王爷，方才品薇亲眼看到的。”
前院……
汪静姝心下一动，没有替两人隐瞒，立刻道出：“她们去前院做甚，见王爷？”
一听去前院还能做甚，总不能去喝茶罢。片刻康宜瑄立刻气得从椅子跳起来，“那贱蹄子，不会又是勾引王爷了罢……”福身一礼就告退，“看我不去弄死尚氏！”
康宜瑄一走，孙芳蔼匆匆寻了由头跟着离开，而赵婼念也坐不住，草草施礼离去。
汪静姝却坐的稳如泰山，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等消息。半晌品希端了一盘桂花糕进内，“主子，双福看到两位良娣一块儿往前院去了。倒是赵婼念自己儿回去了，未曾去前院，唯独留了落梅往前头去，似有打探的意思。”
汪静姝神情自若的拿起糕点就吃，像是一点不在意会发生什么，“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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