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汪静姝才醒揉着眼睛，也不环顾四周，只囔着喊人，“人呢，都哪去了？采玉？品希？我饿了——”
朱沛从未见过这样的王妃不免好笑，轻咳两声，“知道饿了？”
汪静姝又揉了揉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王爷？”立刻整理了衣裳，起身行礼，“妾不知王爷来了。您来了多久？”
朱沛往窗外望了望天，“如今该快未时末了罢。”
汪静姝有点摸不准，“那……您用过膳了吗？”反正她是真饿了，饿醒的。
“等你呢，你怎么那么爱睡？”上回来睡浴池，这回来睡书房……朱沛佯装气闷，“睡性倒挺好，到哪里都能睡着！”
汪静姝有苦难言，一脸陪笑，“叫王爷等，妾实在过意不去，王爷先用膳去，妾更衣后就来。”
朱沛看着她什么脾气都没了，踱步要出去，临了说一句，“叫侧妃协理府务，省得累坏你……”纯粹不想让她那么累。
汪静姝忙不迭答应，“是。”
朱沛转头看她一脸高兴就心里不爽，王妃跟侧妃关系那么好？“你别高兴的太早，要是她做的不好全算你头上。”
汪静姝吐了吐舌头，难得开心的调皮一下，“不会的，侧妃会做好的，不用王爷担心。”
朱沛错愕，王妃被分权都不在意？“你不在乎被分权？”
其实汪静姝是不在乎权利，因为权利也意味着责任，权利大责任就大，有时候她宁愿没有权利，这样能轻松过日子。“我要是事事在乎，那干脆我把整个王府的活都揽下得了，可这样还不得累死呀。有时候就该善于用人啊。”
她的眼神仿佛在说，我相信我的眼光。
朱沛突然觉得以前宫里那个理智聪慧的王妃又回来了，“你说的有点道理。”转身就离开了右阁。
汪静姝紧跟着匆匆离开右阁去正房里屋更衣，不断催促着快点再快点，约莫一炷香，才去左室同王爷一道用膳。
而这次他们都很安静的用膳，谁都没有出声，主要是太饿了。虽未说话可从头到尾朱沛的嘴角微微上扬，显示着他的好心情，同样汪静姝心里也有点兴奋，王爷一直在等她睡醒一起用膳。
等吃完了才开始渐渐有说话声。汪静姝很欢喜的嘱咐青云，“吃得好饱，晚膳都不要了，直接改宵夜，宵夜煮汤团，我想吃甜的，”忽然又扭头看向王爷，“王爷，你还要用晚膳吗？要在哪儿用？”
刚吃过午膳，又想着宵夜？朱沛惊愕之余，“你可真能吃能睡。”说完就离开左室。
他，他什么意思嘛？汪静姝嘟着嘴站起身，跺着脚紧跟着就出去了。
唯独在身后的青云憋着笑，又嘱咐小丫鬟去厨房吩咐一声主子要吃汤团宵夜。
汪静姝跟着朱沛来到正房，直接坐下，她吃的太撑了，就懒得动，嘟着嘴还不高兴，“王爷怎么回事嘛？就知道说我，我，我又哪里得罪你了？我安排宵夜又不是晚膳。”
朱沛斜着瞪她一眼，这个王妃就没看出他心情不好？而他自己也愣是不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汪静姝却假装没看到般跟他拉家常，“尚奉仪的事儿得写了折子送进宫里，也不必写太详细，只说您看上了她。到时候连同侧妃的请安折一道送进宫里罢。昨儿她托丫鬟送了请安折子来。”
“她们都在问我，可不可以跟家人通信？我不大清楚，不如由王爷定罢。”
“我看了账册，每月王府的用度不少，想着是不是可以节俭一番？有些能省的就省了，我瞧着游廊洒扫的丫鬟家丁太多，可以裁减掉，往后不够了再添置。”
“不过说起来终究是要有收成才好，我看了一些庄子铺子上的账册，收成并不好。合该想个法子。”
“如今柳昭训有了身孕，可以开个小厨房，叫她在自己院子里用膳，如此既热乎又能单做她喜欢的。”
“王爷去微服巡访的衣物已经准备得差不离了，我想着多带几件厚实的，这是北方以后会更冷。再带上阿广和常夏姑姑罢，也好伺候你妥帖。”
“王爷尚无子嗣，是该多去后院走动走动，若在丫鬟堆里看上什么样的立为奉仪，也无妨的，子嗣延续才是最要紧的。”
……
汪静姝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朱沛静静听着，渐渐地，他的脸变软和了，他喜欢这种感觉。
少时先皇后还活着的时候，有一回他跟随哥哥们去请安，正值父皇也在，他正听着先皇后絮叨那些皇城里的家事，他很耐心，一个听一个说，等先皇后说完了，父皇才开口，“没事，这些事有我呢。”那时他觉得很温馨。
而后来先皇后突然离逝，没多久他的母妃成了继后，他成了太子之后第二个嫡子，身份一跃而上，可在别人眼里他无法跟太子相提并论，他的母后也无法跟先皇后相提并论……这都不要紧，只是在父皇那边也这般认同，无论他做的再好，也无论母后如何体贴入微，他再也没有看到过父皇母后之间那样温馨的场景。偶尔母后都没说完，父皇就要离开，他这辈子的耐心，只给了先皇后。
——先皇后在的时候我不入他眼，而如今先皇后虽死可终究还是赢了我。可这大位，沛儿你不能再输给太子了。
“王爷？王爷？”汪静姝见他愣神，“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朱沛缓过神，认真看着汪静姝，可他终究说不出像他父皇说的话，“我是想，有些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不必事事过问。”或许他这辈子的耐心早已用尽了。
笑僵硬在汪静姝的脸上，她只是想多跟他说说话而已，说话才不会致使气氛尴尬，“王爷，是遇着什么事了？”思索再三，坐正身子，“外面的事我不懂，但可以听你说。”
原本朱沛今儿来就是想说这桩事，“没事儿，那个施家，我正着人查，里面指不定有多少腌臜事。”她够忙的了，有些事别叫她费心了。
“好，”汪静姝咬了咬牙，思索再三，“王爷，之前刚到平州时就给汪家报信了，可是至今都没有书信传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官员家女儿要跟京都通信是麻烦了些，再者我又是王妃，可是……我只是报平安，应该不会有事吧？”
原她也不在意这些，各自安好便足矣，可方才跟品薇闲谈时提及家人，她突然想念自己的家人了，她很想要看到书信。
提及汪家，提及通信，两人之间的气氛冰到湖底，谁都默不作声。汪静姝猜不出他的心思，或者说她不敢猜，而朱沛只紧紧的盯着她，半晌后才问：“你想家了？”
谁会真正不想家……只是汪静姝做了选择便只能弃家于不能相顾了。她深知王爷心里的结尚未完全打开，“远，远离家乡故土，总归是想念的，我，想京都的一切了。”
朱沛一下子沉了脸，“王妃，你在答非所问！”
汪静姝老实交代，“想，我，是很想汪家。不过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否安好？我写信也只是报平安，”抿了抿红唇，她有点无奈，只要一提及汪家，她跟王爷好容易才融洽的关系立刻分崩离析，“难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他跟她好久没提汪府了，这会子提及，他的怒意更盛，“你不也说了，按规矩官员人家的女儿不能随意跟母家通信。怎么，身为王妃的你，忘了？汪家的女儿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遵守吧？”顿一顿又道：“王妃要以身作则。另外，你说人之常情？那你的意思是祖宗规定不能通信是不符合人常的？”
汪静姝早已无力不想去辩驳，反正说什么都是错，只要一牵扯到汪府，便再也说不清了，“妾晓得了，以后不会再跟汪府通信，一封都不会。”
朱沛吼道：“跟谁都不能通信！”
“是！”汪静姝难免心里觉得委屈，他到底跟汪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提到汪府，他永远不能冷静。
朱沛索性说明白点，“你之前的信就因为你的自作主张被朝廷扣下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汪静姝一愣又反驳，“我只是报平安，为，为什么……”
“呵，为什么……你家父亲什么心思你不知道？汪达这个老匹夫，好一个若有必要可鸿雁传信。”朱沛逼近她，眼里满满的探寻，你真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
多说无益，“王妃好自为之！”话音刚落，他就大步离开了正院。
汪静姝瘫在椅子上，眼眶里打转的泪再也忍不住匆匆掉落在地。她只是想报个平安，为什么那么难？远离家乡路途遥远，或许有些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那写一封信又如何？为什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王爷究竟知道了什么？父亲到底要做什么……好一个为天下好一个忠臣，真是将所有的父女情都斩断了吗？
将桌案上的茶盏全推在地，碎片散了一地，终掩面而泣。
她的人生连大哭都不能由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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