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盈盈搭着阿芳的手，出了郭奉仪的院子就往前头的侧妃院子去。
经过西侧门，便听到悠扬悦耳的琴声，是侧妃在弹月琴？
一路上几个月下来，柳盈盈对这个侧妃也了解一二，除了心里藏着别人外，其余的什么都好，既饱读诗书又琴棋书画，一颗玲珑心，也难怪王爷会喜爱于她。明知她心属他人也一定要将她迎为侧妃。然而柳盈盈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让已嫁为人妇的侧妃不顾京都的母族硬是要心里深藏着昔日老相好呢？
她难道不知道，一旦惹怒王爷，一旦王爷对她再无半丝情意，便足以让她的家族遭受灭顶之灾吗？
连民间百姓都知道，皇室一怒，血流成河。王爷虽只是封地王侯，但他也有的是办法让毫无官阶的陈家全族从此消失。就连自己都明白的道理，侧妃又怎会不知道？
如此冒险去爱一个死人，真的值得吗？
柳盈盈不知道，换而言之，她不懂这种感情，当然她也不想懂。
她只晓得，她嫁给了王爷做妾侍，就是一辈子心里只能有王爷一人了。
“主子，要不要进去？”
“侧妃的四合院就是比我的大，”柳盈盈缓过神，轻悠悠的说一句，“进去吧。我们本就是来看侧妃的嘛。”
阿芳蹬蹬蹬跑到院子门口，见到门口守着的小厮，“烦你通传，我家主子昭训前来拜见侧妃主子。”
“哎哎，好。”柳昭训如今是王府的红人，到哪儿都没人敢怠慢。小厮立刻去通传。
柳盈盈在后面慢慢走着，等她走到了，小厮也通传完了，又原路返回，打了千儿，“请昭训主子安。我家主子请您立刻进内呢。”
“好。”
片刻柳盈盈就到了屋里，屋里唯有侧妃身边得力的丫鬟，原叫青兰，如今改了本家姓名叫季紫兰，她递了牛乳，“昭训主子，我家主子方才练琴，如今要换身衣服，请您稍坐片刻，她马上就到。”
“好。”
这样的待客之道，柳盈盈倒不陌生，随意寻了个椅子坐。屋子里装饰得很素净简约，唯有一张梨花木雕海棠的圆桌最名贵。不像王妃正房里一进门都是一列列的椅子排着，这里很随意的摆设。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陈尔嫣才从里屋出来，“真是失礼，叫昭训你单坐了那么久。方才我在练琴，这会子听你来，就更衣了。”
“方才就听到侧妃的琴声了。”柳盈盈正欲起身行礼，陈尔嫣按住她的肩膀，叫她不用起身，“这儿随意些就好，不必多礼的。”她随性惯了，规不规矩行不行礼，都不在意。
见牛乳凉了几分，忙嘱咐紫兰去换杯新的。
支走了丫鬟，屋里就剩两人，这有些话才好开口。
各自落座。陈尔嫣说：“往后进我院子，不必通传了，我没那么多规矩。”顿一顿又道：“你这是从哪来呀？你这时候该好好养身子，老出来走动作甚？”
“再说，我四合院靠西，冷得很。”如今越发冷了，过些日子该更冷了，“往后你少走动，安胎要紧。这天气也愈发冷了，尤其还是北方。”
柳盈盈不以为然，却也没说从哪儿来，“我呀待不住，总想着串门闲话。”
陈尔嫣着实不喜欢四面墙围绕的四合院这种北方建筑，压得她好像透不过气，“如今串门不方便了，各院子远得很。且四合院四面围墙，看着就太封闭了，就是要串门也觉得压抑得紧。”
“这才要到处串门，好热络热络。”
“你如今更要安胎，这是头等大事，串门往后有的是机会。”陈尔嫣眼底闪过一丝羡慕，被抬眼的柳盈盈看见，“这呀，是个苦差，要不，姐姐替我？”
陈尔嫣只当她一句玩笑，同样她也一句玩笑应对，“这事儿要能替，那很多人抢着愿意呢。”
“没事，我为你想着好了。”
陈尔嫣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她不知道柳氏的意思。
“我知道我虽为昭训，但家室都不如奉仪，人家虽以前宫婢，那好歹也是皇后的意思。”柳盈盈心如明镜，“这个孩子真生下来，也会送人养。”
陈尔嫣明白了，这是要把孩子给她？“只要王爷宠爱你，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妹妹何必忧思这个？”
柳盈盈并不听她的，执意说下去，“良娣位有孙氏康氏，再之上就是姐姐，再往上就是王妃。左不过就是这些择选的余地。”这就是她来的目的。孙氏康氏，她不放心，绝非最佳人选。而王妃会怕庶出影响自己孩子将来的嫡出，也不是最好的人选。唯有眼前的侧妃，才是唯一最佳的选择。
王爷喜爱她，而她不在乎，甚至心里藏了别人，但不管如何，她得在这深宅大院里生活下去。而自己注定不可能亲自抚养孩子，即便能够亲自照料，以她一个人的力量绝不能护住孩子，与其这样，为孩子挑选一个恰当的养母更好。
侧妃品级地位高，虽陈家没有太大势力但人家也是书香世家清流门第，而她本人又得王爷喜爱却无子女。如今的失宠只是一时的，如果她想得彻底了，那么以后富贵至极。
最要紧的是，侧妃与她关系不错，她若想看孩子，侧妃定不会阻拦。
这桩事，于她于己都是好事。
可此事对陈尔嫣来讲，太过突然，她从未事先想过。有点错愕，“妹妹的意思我明了了。”她终究要考虑清楚，再说如今孩子都还没生，说这些，为时过早。
正巧紫兰端了牛乳和茶进内，适时打断了这个话，陈尔嫣忙着岔开话去了。
柳盈盈倒不急孩子的事，既说了来时的目的，这会子倒能轻松闲话，“姐姐之前伺候王妃布菜用膳，她如何说的？午膳晚膳还要吗？”
“我想应是要的，都说是布菜了，那一日三餐呢。”陈尔嫣觉得如是，“按理晨昏定省，是该一日两趟请安的。如今像宫里一样简化成早上一回了，已经够不错了。那么伺候王妃饮食起居立规矩，肯定要按时按次了。”
“王妃院里的小厨房很不错，都是一些符合南方人胃口的佳肴。哪像那个……”
说到后来陈尔嫣闭了口，而柳盈盈也明白，“厨房里统一做的菜吃起来没滋没味的，北方的风味确实吃不惯，我着实不喜。”
陈尔嫣蹙眉，“我们不喜欢倒能将就，可你怎么能将就？”顿一顿，“等会子我去伺候王妃时提一句。”
“这倒也不是大事，不烦姐姐也无妨，不过有一事，确实是受人之托，”方才郭氏相求，柳盈盈也是没法子只得答应牵线搭桥，“我只能忠人之事。”
陈尔嫣抿一口茶，“哦？”这茶的水质一般，茶水便没滋没味的，不如她自己沏的口感好，“发生了什么事？”
柳盈盈轻叹，佯装无奈又不得不言语的模样，“是郭奉仪…她……”
陈尔嫣猛然懂得了，立刻沉了脸，“昭训妹妹该好好安胎，有些闲事不要管。别到时候惹得一身腥。”顿一顿，“我奉劝你不要滥作好人，有时候不过脑子的乱传话，以至于往后谁都不待见。”
柳盈盈有点懵，但她听得懂是侧妃不想让她理会郭氏的事，可她不明白，她还没说什么，侧妃怎么就猜透了呢？
“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复又听陈尔嫣说：“我昨天替她解围不代表我有意笼络她，也不代表我接受任何人投靠……”
柳盈盈面对侧妃一口回绝有点错愕，但终究理解。郭氏那样的人换了这个换那个……她都瞧不上，更何况是清雅的侧妃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柳盈盈只觉得一时尴尬，既如此，她也该回去了。主要是侧妃动了怒，有些话便罢了。
旋即又寒暄一番，迅速告退离去了。
陈尔嫣并不留她，只着紫兰送她出去，独留她一人，须臾环佩进内，“主子，紫兰让我进来瞧瞧，您怎么了？”
环佩便是之前的青栀，宋环佩是她的本家姓名。如今她是最得侧妃重用的大丫鬟，因为她深知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主子，是柳昭训说了什么吗？”
“无非是郭氏，通过她，想投靠我，被我回绝了，”陈尔嫣很无奈，情绪烦躁，“怎么什么都找上我……王妃有权地位高，又是名门之后，找她不是更好？”她说的不仅仅是郭氏。
而环佩却只知郭氏的事，“郭奉仪那种人如同墙头草，万不可答应。”
“我知道。”她不过是解围了一句，郭氏却留了心。真不知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人贵有自知之明，她什么样的人她自己不知道吗？她在背地里做的事说的话，真当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环佩缄默，只听侧妃在那里说不停。她深知侧妃心里是有怨念的，那些女人不停的将她的往事翻腾出来，即便她真想忘，都难。
“除了郭氏，还有昭训的孩子……”陈尔嫣不明白王妃比她更合适，结果却找上她，“柳氏的孩子注定要给别人抚养。”
原她不考虑这些。她也说过，她谁的孩子都不要养，如今……
“那她是想让您……这或许是一桩好事。”环佩笑了笑，“主子该答应的。”
可若生母在，怎会同……
突然紫兰从外闯进来，突如其来一句话，“若能去母夺子，自然更是一桩好事。”
陈尔嫣被吓一跳，她从未想过杀人，觉得紫兰这人心太狠毒，加之她总将夫人的话放在嘴边，终究是怒了，当下震怒，摔了手边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地上，“你如此不懂规矩！胆子真大敢擅闯！”
而紫兰无所畏惧，她背靠陈家，只是提醒着侧妃不要行差踏错，她的心并无二致，一切都是为了侧妃为了陈家。直直对视，“主子，什么才是要紧的，您还不清楚吗？”她只做对陈家有帮助的事。去母夺子，就算侧妃不生育却抚养宁王的血脉对陈家对侧妃而言是好事……
陈尔嫣真拿她没办法，紫兰的卖身契是留在陈家的，就是想发卖也不容易。换句话说，紫兰效忠的是陈家，不是效忠她陈尔嫣。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两方争执总该有个定数。环佩不断小心的劝说紫兰不要惹怒侧妃，可紫兰不退一步不软一分。
而此刻的陈尔嫣只觉得，能看到自己的一生都会被陈家所要挟。她跟王妃相交，也有一丝同病相怜的可怜处所在。
一盏茶时间后，小厮突然在外叩门，“主子，王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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