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汪静姝从睡梦里清醒，一睁眼，发觉不对，这是在哪里？
她头好疼，很快发觉这是陌生的屋子，她整个人都脱光了，看样子这里是前院？她只记得昨晚接风宴，其余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此一想头更疼了几分。
许是外头守着的丫鬟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轻轻叩门，“王妃主子，您醒了嘛？要不要伺候？”
汪静姝一听说话声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像是昨天的品青，索性吩咐一句，“你，你叫采玉又晓进来伺候罢。”她还不习惯换她人近身伺候，又免不了催促，“快些，叫她们快着点。”
时辰不早了，只怕那些女人们早已在正院里等候晨昏定省了。而她却睡到现在，真是羞死人。
“是。”
片刻采玉又晓品薇等小丫鬟纷纷入内伺候她更衣梳洗，肚兜襦裙大袖衫一件件套上身，又梳了昨天的凌云髻，戴了珍珠头面。待一切整理好可以出门了，已是辰时。
汪静姝的头还昏昏沉沉的，昨夜的酒似乎未醒，一个匆忙起身头晕了一下，险些站不稳，品薇立马扶住，“我睡到如今，你们怎么不叫我？”
“是王爷吩咐不必叫您的，让您好好休息。”
她话音未落，汪静姝就已急匆匆出去，屋子哪还有王爷的身影，唯有丫鬟家丁跪了一地请安。
“快回正院罢。”一出前院，汪静姝就搭着品薇的手，匆忙往正院赶路。
品薇三步并作两步的紧跟着主子，“主子如此着急作甚，晨昏定省本该就是她们等你的。”
汪静姝是不愿多生是非，她已在前院睡了一夜，若再晚了，那些人又该有话嘟囔了，“快走罢，不要费那些话了。”
庆幸前院同正院相隔不大，约莫半盏茶功夫也就到了。她们尚在院子门口，就清晰听到孙良娣的笑声，夹杂着郭奉仪轻声辩解，看样子正屋里格外热闹。
汪静姝站在屋外低头理了理衣裳，并无错漏的打扮，才挺直腰板的抬脚就要进。偏品薇聪慧特意高喊一声提醒里头坐的各位，“王妃娘娘到——”
这明显是提醒她们的。
里头的人儿瞬间停止说笑，汪静姝进内坐上首。
旋即由侧妃的带领下走到中央以品级依次排列，跪地正式向王妃磕头请安，行拜见大礼。
“妾等给王妃娘娘行礼，请王妃娘娘金安——”
因着今日是在宁王府里头一次行晨昏定省的规矩，总有几人不是真正的心悦诚服，但到底做足了规矩。
这一跪承认了王妃汪氏在宁王府里至高无上的地位，从这一刻起汪静姝正式管着宁王府后院所有事宜，包括这些女人。
汪静姝浅笑，“众位妹妹不必多礼，都是曾经就相熟的，不必行这样大的礼。”
“多谢王妃娘娘——”
“赐座，添茶！”
她们各自起身落座，屋里的丫鬟们忙碌起来添茶的添茶，加点心的加点心，唯独步履匆匆。
汪静姝的左下首坐着侧妃，柳昭训和郭奉仪，而右下首坐着孙良娣和赵昭训。唯独不见康良娣，因她被王爷勒令为母守孝，所以这样的晨昏定省也不见她人影。
她笑着命青云替柳昭训换杯温牛乳，“柳昭训今儿也来了呀？往后不必拘束，想来就来不想来打发人回话就是。你有了身孕该好好养着，有什么想吃的尽快吩咐厨房，叫他们做。安胎药得及时服用。”
柳盈盈起身道谢。汪静姝示意她坐，“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客气无需多礼。你们和我都一样远离家乡，在这又无亲无故的，理应和睦共处。若有什么喜欢的，不必拘束，北方天冷多加衣，饮食一定要慢慢习惯。”
“是。”大伙儿一一称是。
说起远离家乡，大家总归有几分愁绪，宁王府再好从此也与家乡家人无缘了，何况这里并不那么好，只会让她们更想念家乡那边的亲眷。
孙芳蔼咬了咬牙开口问，“主子，如今我们也到了平州，可否跟家人通信报平安？”
一般来说没什么问题，可汪静姝终究要询问过了王爷才好跟她们交代，“此事，我等会子去问问王爷，不知他是什么打算的？”顿一顿补一句，“按理是不能够的，皇室不允许这样做，尤其是在各个封地官员人家的女儿不可与母家随意通信。”
曾皇室规定，王侯妻妾里乃官员人家的女儿便不能随意与母家通信。此举是为了防止封地王侯借妻妾与母家通信而与京都及各地有牵扯。
但此举确实无人性，人家女儿已经远离家乡族人亲眷却连与家乡的通信都要一一被限制，因此此举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被废黜了。哪知先帝朝又重新如此规定并要求严厉执行。
仅仅一个王侯的昭训向母家传递了重要消息，后被朝廷获悉，这才又要加强规定了。
“这……”孙芳蔼明显没有想到，通信竟如此麻烦……既然通信麻烦，那…“妾听闻，有孕八月，家中的亲眷可以进王府照料，是不是？”
汪静姝记得确实有这个规矩，“这个确实，但一般无人这么做，毕竟京都到各个封地实在路途遥远。这个规定于封地王侯妻妾几乎形同虚设。”
孙芳蔼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一样，所有的离愁别绪在这一刻又爆发了，低着头一言不发。
陈尔嫣问：“王妃主子，我陈家世代不为官，那么我要跟陈家通信，是不是很容易？”
汪静姝尚未开口，赵婼念一脸冷漠，“呵，侧妃主子不是通过信吗？王爷允许的呀。在傍水镇的时候就通信了吧？”顿一顿佯装惊讶，“难道现在不答应了？你不会因为现在失宠了，就担心书信往来的事吧？”
一听赵氏的话，汪静姝确定了心里的疑惑，侧妃确实失宠了。猛然感叹，这宠爱来得快也去得快呀。原王爷非要迎侧妃，这还没进宁王府的大门，侧妃就已失宠了。可是在傍水镇的时候他们不是好好的吗？因此她还拜托侧妃。
陈尔嫣一时无话可说，因为她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拜托常夏姑姑寄信了。并非因为王爷，而是因为信里的话。既然她们要误会就误会罢，反正不寄就是了。
“王爷允许，不代表皇室允许。赵昭训还是多想想自己能不能寄罢。侧妃要寄信比你容易得多！”当真是难得。郭以竹站在侧妃这边，替她说话。
汪静姝轻叹，“岂止是你们通信不便，我呀，更不方便。上回刚到平州时就往汪府报了平安，结果到今时今日都未曾收到回信。不知是汪府没有收到还是不方便寄，要么就是路途上弄丢了……”她至今都没收到汪府的回信，至于后面写给秦家的信只怕现在还没收到。
所有人都很惊讶，几个月尚未收到回信，更多的怕是被拦截了罢。莫非是朝廷？
柳盈盈原本一直听着，忽然发现可以写信，她就出声了，“主子，那我是只寄到傍水镇的，可否寄信给父母呢？”
“应该是可以的，”汪静姝也不敢肯定，“具体的，等我详细问过王爷，再答复你们。”
众人恹恹得没了兴致。
汪静姝见她们不再闲聊，于是乎晨昏定省就这么散了，叫她们通通都回去吧。
再由侧妃领着，欲行告退礼。
偏生赵婼念一本正经的样子建议一句：“妾认为，柳昭训理应留下。”
汪静姝不明所以，叫柳氏留下作甚？“何故？”
赵婼念瞥了一旁站着的柳氏一眼，“她作为新妇又是妾，昨儿才拜见王妃，那么该伺候王妃用膳，布菜立规矩。”
这话倒是不错。从民间到宫里，凡妾皆是要布菜伺候主母用膳的，更有甚者要饮食起居随时伺候着。便连汪静姝自己在宫里时也得每日去母后那伺候着，以尽儿媳本分。
按理是该如此。可柳氏有了身孕，赵氏这时候提出摆明就是给人家难堪，汪静姝挑眉，觉得这事儿有点难为她。
柳盈盈不想起争执，往右行一步，“妾留下伺候王妃主子用膳。”
“此事便作罢吧，你们都回去罢。”汪静姝才不想人伺候那般不自在。
可赵婼念又怎么会这么便宜柳氏呢，“从民间到宫里都是一样的规矩，就因为她怀孕，可以免了这规矩吗？旁人只因为王妃主子好欺负呢。往后源源不断的新人进王府，难道个个都不用布菜伺候您？”
汪静姝问：“那你赵昭训可伺候过我一餐？”顿一顿，“你去岁进宁王院的时候，我可没要求你伺候，怎么这会子你替我鸣不平了？”
其实岂止是赵氏，哪怕是郭氏孙氏，甚至是侧妃进门时都没有给她这个王妃伺候布菜用膳过，更遑论那个自诩温荣大长公主外孙女的康氏了，不要她命就不错了。
没有一个妾室想着伺候她布菜用膳。
这就是王府里‘顶顶好’的规矩。
赵婼念一时哑口无言。她确实没有伺候过王妃用膳，“当时是您自己不要……”
汪静姝狠狠打断了她的话，“敢情还是我自己的缘故？赵昭训还真是一张利嘴。我可说不过你呢。”
我为你们着想，你们倒还说起我了。反倒怪上我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赵婼念无话可说。
屋里气氛一时冷却。
陈尔嫣上前一步，“既如此，打今儿起，由我们服侍王妃饮食起居，如何？”她说了话，缓和了气氛，可终究着恼了别人。
说实话，她身为侧妃，压根没想起来还有这个规矩。从第一天进宁王院时，她就没有这个意识，若非今儿赵氏猛然提了，她真就不会去这么做。
汪静姝微微颔首，“既然赵昭训这般说了，那就开始轮着罢。”顿一顿，冷冷看着赵氏，“康良娣禁足，其她人从今儿起轮着！”
赵婼念原本只想让柳氏立规矩，没想到把自己坑进去，连带着其他人一并坑了。尽管低着头，她也能感受到来自各处的怒意。
“是，谨遵王妃旨意。”
汪静姝挥手叫她们告退，而侧妃自然而然留了下来，她要给王妃布膳。
而其他人各有怨言终不敢多言语。
唯有孙芳蔼一离开正院，就急步离开，赵婼念晓得她生气了，只紧跟着她。片刻她对着赵氏就是一顿骂，“我说赵氏，你真是要气死我，现在好了，每天轮着伺候王妃罢。你说柳氏能不能找别的事？你自己都没伺候过王妃，你说这个做什么？”
“你可真是害惨我们！”
赵婼念一边听着骂一边还紧跟着她。
孙芳蔼看到她就烦，大手一挥，“滚，别跟着我！”
赵婼念停了脚步，嘀咕一句，“我哪知道王妃会有这招嘛？”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还敢这么做？我看你就是有病！”
孙芳蔼见远处来了郭氏柳氏，当即转身就骂骂咧咧的离开，独剩赵婼念一人站在原地。
郭以竹同柳盈盈对视一眼，走近赵婼念时，她们能看到阳光底下她脸庞清晰的泪珠。
柳盈盈没说话，而郭以竹还记着接风宴上那两人不肯帮她说话事不关己的样子，突然冷笑，“要我说呀，这就是得罪王妃的下场，连带我们也被坑了一把。”
真以为王妃是要人伺候，不过是看不过她赵氏罢了。
——原来赵氏跟孙氏也不是那么情同姐妹的，不过都是利字当头。
“行了，柳姐姐我们走罢，去我院子坐坐。”
各怀心思。柳盈盈面对郭氏突然之间的讨好，有点手足无措，“哎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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