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是宫里回的折子。”
又晓风风火火跑进正房，晌午时分汪静姝正犯困，猛然一下子惊醒，睁着一双大眼，“快，拿给我瞧瞧。”
又晓递过折子，“传折子的人回去了，他说要赶着回去复命，不便久留綮城。”
汪静姝拆了折子，依旧是上回她托人呈上去的折子，帝后是在原折子上批复的。
——朕阅，一切安。
这应是父皇的字，旁边还盖了玉玺。
——母后一切都好，甚念你，若宁王到平州，叫他尽快递折。
这是母后的字。
母亲便是母亲，总归会多回几个字，尤其是惦念儿子。
汪静姝寄的信里收到两封，唯有汪家的至今未收到。正欲合上折子，突然一张小纸条落在地上，又晓眼尖，立刻拾起，递上去，“主子，这儿还有一张小纸条，想必是皇后娘娘的。”
她一接过就展开纸条，细细看了一眼。
上面仅有两句话——下回承折不要忘了向太后请安。
——康氏到平州，上已知晓，若犯错，勿姑息。
不要忘了向太后请安？
汪静姝确实忘了，也难为母后拿这么小的纸条提醒她，不要忘了给太后请安。她有点想笑，是不是太后向母后抱怨了吗？
她仿佛看了个可爱的皇祖母向母后告状的情形。
至于背后那句提康氏的。难道康氏到平州的事被皇上知道？惹怒了皇上，这才说若犯错不必姑息。
若汪静姝没猜错，这里的姑息两个字，指的是不必看在温荣大长公主的面子……这又是何事？是不是宫里出了事？
她抬眼张望，“又晓，你方才说传折子的人回去了？怎么不来宁王府坐坐？这般急切作甚？”
又晓也不知道，“不如婢子叫小厮去拦一拦那人？”
“你叫陆卿乔装打扮再去，也不必拦回来，只要打听一二就是。”汪静姝再思索，终是从妆奁里取出几片金瓜子给又晓，“叫陆卿拿了这个去，要他务必打探清楚宫里的事，尤其是温荣大长公主那边的事。”
“好。”
又晓拿了金瓜子藏在袖子里转身就小跑离去。
汪静姝将那折子递给一边站立的青云，“将折子存进右阁书房里，务必好生收拢。不可叫任何人晓得。以后这样的折子必要珍之重之。”
青云郑重其事的接过，“主子放心，采玉有交代过的。”旋即往右阁去。
这都过了五天，采玉的风寒尚未好全，因此未前来伺候，但她依旧放心不下，关于正院的的事都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了。其他丫鬟做起事就方便多了。
品薇奉上药膳，“主子瞧了折子心情好多了罢，那可该吃药膳。”
“这药膳也愈发苦的没滋没味的，实在不大想用。”汪静姝嘟着嘴，每天都不想吃药膳。却听品薇说：“都被备好甜温水了，全按您嘱咐的，加了三勺白糖。你今儿试着用用。”
“好。”
不吃是不成的了。
这药膳一吃就是一个月悄然过去，一天天的从初夏到了盛夏。
原风平浪静的宁王府被一封信打破了往日的平静。
只因王爷等人还有半个月就到了。
所有的事都该准备起来。
在这个让人焦躁的夏日里，整个宁王府顿时热闹得如同过新年。
除此之外，最欢喜的还有在路途上的那些女人们。
这一路快马加鞭的赶路，她们都来不及保养那张曾精致的脸孔。这会子除了侧妃都齐聚在小院里，天悄悄暗了，今儿王爷去拜访叔父并不回这个小院住，她们才得以和睦几分。
“还有半个月就到平州了，进了宁王府，那也算是安心了……往后不必奔波，挺好。”
说话的是赵昭训，自从上回她被降昭训后，性子愈发温和。这在孙良娣眼里，她这是因祸得福。
柳昭训竟隐隐有几分向往以后平州王府里的日子，“平州什么样呀？我没去过。”
孙芳蔼脸上笑盈盈，“往后常年都住平州了，可叫你有得时间好瞧了。”
柳盈盈嘿嘿笑，如今大家坐一块儿和善的说话是她曾经从未想过的场景，“今儿可就侧妃没来呢。”
“你错了，康良娣和王妃也没有。”郭奉仪笑了吃了块蜜瓜，不如宫里的好吃。越往北连水果都不大新鲜似的，“以后你进了宁王府的门，就知道王妃什么样了。”这话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康良娣是谁呀？听着是跟孙姐姐一个品级罢，”柳盈盈头一次听到康良娣三个字。
孙芳蔼阴阳怪气的又是一句，“我哪能跟康良娣平起平坐呀？人家来头不小。就怕王妃都要礼让三分。”
柳盈盈一时缄默。
赵婼念抿口茶，只管笑出声，“你莫怕，她如今呀还在宫里呢，与我们千山万水的遥远呢。”
柳盈盈顿时松了口气。旋即听郭以竹解释一句：“康良娣，康宜瑄，是温荣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按理确实来头不小。可如今她在京都为母守孝，并未与我们相随，要等王爷下次回京都的时候才会将她带来平州。”
“原来如此。”
孙芳蔼暗自偷着乐，“出嫁女至少五个月守孝，可王爷却不知何时回京都了。”没有康氏，她只屈居在王妃侧妃之下，有康氏在，她怕没得自在了。但愿她永远别来，或者等她做了侧妃再来更好呢。
想起侧妃，跟了一句，“侧妃许久未与我们一道用膳了呢，总独自在房里或者马车里用膳。一点没有规矩，王爷竟也默许！”
“她可真是恩宠优渥！”
赵婼念晓得她又想挑起大家对侧妃的不满，这次她可不上当，“许是王爷根本不想看她呢，一个心里藏着死人的侧妃，那我宁愿她不出来与我们一道用膳聊天，想想我都觉得害怕。”
爱什么也别爱一个死人啊。
想想就让人害怕，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孙芳蔼就笑笑不说话。而郭以竹心里多少有点鄙夷陈氏。既然嫁了王爷成了侧妃享荣华可心里却一直念着死人，既如此为何不自戕跟随死人而去？且此事还弄得尽人皆知，否则又怎么会被人暗地里挖出来往事？“咱侧妃姐姐内心强大呀，做了侧妃享荣华，又想着老相好。也亏得王爷宠爱她，要不她可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宫里皇后娘娘头一个不会放过她！”
赵婼念故意扯一句，“郭奉仪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可想想，迎她做宁王侧妃的圣旨是皇上下的，她陈家有多少条人命可以违抗圣旨，也许人家侧妃压根就不想做侧妃呢……她是不是也挺难的？”
“照昭训的意思，还是皇室犯贱迎一个不跟皇室同心同德的人做侧妃上玉牒？”
“我怎么瞧着奉仪这是嫉妒呀？”孙芳蔼冷笑再三，“她同不同心，王爷知道就成了呀。”
王爷迎她之前恐怕早就知道侧妃心里只有一个老相好，可王爷还是百般求娶，非要迎进宫成他侧妃。可见王爷的真心，唯侧妃一人体察得了。
“我那是为王爷抱不平！”
“王爷需要你抱不平？”
赵婼念打断了她们的话，“哎哟，她的事你们少说，天暗了，说着怪吓人的。”
柳盈盈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心里觉得侧妃特别痴情。老相好死了好几年，可她心里只有老相好，哪怕她无奈成了侧妃。侧妃的心只属于死去的老相好，从不属于王爷。可王爷又有什么过错？她这般到往后终究成了死结，再也无法解。
别看柳盈盈来自民间，可有些事她不是不懂。顺着赵昭训，岔开了话，“总听姐姐们提及王妃，那么，王妃又是个什么样的主子呀？”
孙芳蔼抿口茶拨弄着鬓边流苏，“规矩异常森严，往后就知道了。”
“也不是好惹的。她跟侧妃倒挺要好的。”郭以竹笑着又提一句，“就是不知道，王妃主子晓不晓得侧妃往昔的事……”
说起王妃，这也是赵婼念的一块心病，“王妃好不好，她什么样的人，以后你自己亲眼去看看就晓得了呀。”这时还是少说为妙。
……
天彻底黑了。
柳盈盈搭着青素的手，边按肩膀边走在黑夜里，明儿又该早起赶路了，这些日子着实累得慌。又是方才的闲聊，看似和睦，暗地里又是暗潮汹涌……终究面和心不和。聊来聊去，无非是她们对侧妃的鄙夷，和对她的不屑。亏她起初还觉得难得的和睦。
正巧路过侧妃的屋子，幽微的烛火亮着。看了眼青素，“王爷今天不回来了。不如进屋去瞧瞧？”
青素满脸拒绝，“如今侧妃失势，凡侧妃的马车和屋子都无人问津的。您又何必……”又补上一句，“若您今夜去了，又该成她们口中的笑柄了。这女人多的地方，有些同情心是多余的。”
柳盈盈不是同情侧妃，而是同情自己，因为她跟侧妃一样都是她们永远看不起的民女，她跟侧妃一样全成了她们口中的笑柄，“你不觉得，你主子我跟侧妃很像吗？都成了那些人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或者是同病相怜罢。
最终她进了那个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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