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残照玉璧关

    玉和六年元月,新春后,东原大将独孤延为泄贺别澜夺沂安之恨,率兵三万横渡涧水强攻西原在涧水上游补给地晋城。

    晋城失守三日,宇文铮闻讯亲率大兵赶至,城下一役,双方毫不僵持,厉兵秣马锣鼓滔天,于城野各率军六万滔天相杀,一个白昼过去双方都杀红了眼,茫茫四野,鲜血遍地。

    最终宇文铮成功将晋城夺回。带兵刚进入城中,属下就来报,刚到手不过三月的沂安遭东原大将兰飒带兵围陷。攻取沂安后。兰飒绕道南下直取东丹、开灵两城,玉璧关岌岌可危。

    同时,金兰大军蠢蠢欲动,于五日前再次进军掖北城。

    西原腹背受敌!

    宇文铮为抗强敌,特遣使丞相柳中玉出使潜岭以西大漠强国开卓,嫁西原宗室女于开卓国王,两国一扫旧怨,得开卓派兵从背后挟制金兰,方为前线战事赢得喘息。

    听闻金兰再次横插一脚,玉策大怒,为表未曾与蛮族联合之心,撤兵三月,待得金兰不敌西原与开卓前后夹击撤军之后,方进军玉璧关。

    自开战以来,宇文铮失却开灵、东丹诸城,损失颇大,便立增兵五万死守玉璧,同时命人强挖滒水,令其改道,直淹玉策驻扎于晋城东南的东大营。

    玉策强攻玉璧数十天,连攻不下,还损兵折将近万人,正为此恼怒不已,得知东大营被宇文铮决堤水淹,兵马粮草损失不计其数,当场就喷出一口心头血,立时昏厥。

    中郎将端纪闻讯睚眦欲裂,不听诸将劝阻,立率五万兵马绕道杀至玉璧关后方万州城下,待玉策醒来阻拦已是晚矣,端纪早已深陷敌境,遭西原大军围追堵击。

    玉策不顾染疾之身,亲率三万骑兵赶去救济,不料端纪已经战死,数万大军群龙无首,已被诛杀近半,剩余人马见玉策亲临,立时士气高昂,誓随玉策杀出重围。

    万州城外血流漂橹,尸横遍野。

    在被川西军夹击的情况下,玉策八万大军最终只余三万随其逃出生天。乱军中,大将独孤延为保得玉策一行,被川西军奋力围困,身重刀枪无数,肠胆被敌军乱刀挑出犹在奋力抗战,最终尸身无全死于万州城下。宇文铮感其一腔热血,特命人将尸骨归还玉策。

    玉策短短两日痛失八万大军,数员大将,甚至于跟随多年的大将端纪与独孤延都折戟沉沙惨死沙场,玉策深受打击,一夜间老了不下十岁,尤其在看到独孤延惨绝的尸身时,更是一病山倒,不省人事。

    主帅重病,东原在顺兵折将只得二城的情形下黯然撤兵。

    玉和七年的夏天,大军返回,玉策病重的消息也传入宫中。

    当玉子衿再次踏进宁襄王府,笼罩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府邸中的黯然之气让她皱了下眉头。

    “父亲。”看着床上枯瘦病弱的老人,她不由伤心落泪,这才不过一年多的光景,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来了?”玉策睁开沉重的双眼,此刻的他不过是一个即将逝去的老人,再也不见昔日的英姿勃发。

    明清徽含泪扶着玉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这日来得这般突然,却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笑看着妻子女儿,玉策用微哑的嗓音道:“莫哭,人终有一死,不过是早晚罢了。”这一生从破落子弟得明家嫡长女下嫁,再到权倾朝野拥娇妻美妾无数,他自问活得并不亏。若说有什么不甘,无非就是当年因一时之仁、一念之差,致使宇文铮走脱、原业出奔,最终造成东西原对峙之局。他前期轻敌,后期又运道欠佳,结果终其一生竟也未能一统天下!真所谓时也运也,冥冥之中,造化弄人。

    给泪眼朦胧的玉子衿擦擦泪,玉策问道:“为父不懂,宇文铮既然如此钟情于你,多年来只有一子,为何当初不开口向我求娶你?难道我玉策的女儿还比不上区区天下不成?”

    玉子衿垂眸,“当年他确实是有此意,只是只是他遣使来的当日,却正逢原业西逃的消息传来,他的信函父亲根本就”

    提到当年,玉策又怎会想不起来缘由,不由望天而笑,原来这一切的一切竟是源于那一夜的误会,若他当时启封而不是直接撕掉了信函,今日或许整个天下的局面都不是这般了,真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呐!

    闭目一笑,“那个孩子,生辰几何?”

    “回父亲,是天平二年那年冬至的子时,与翕儿同年同月同日。”玉子衿一擦眼角的泪水。

    “也好,为父一生未竟之志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不是吗?”

    “父亲?”玉子衿瞪大双眼,未曾想玉策会出此言。

    玉策无力地摆摆手,“去,既已无回头路,就好好守着皇上和沐儿过日子,你大哥纵使狂傲,但绝不会伤他性命。”

    玉子衿含泪福了福身,最后再看玉策一眼轻步离去。

    静静地靠在妻子肩上,玉策笑道:“清徽,我们成婚多久了?”

    “三十一年了。”明清徽轻声答道,脑海中不禁又想起当年在崇溪城隅与那个俊秀少年初见的场景,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他们竟然已经儿孙成群。

    “竟然已经那么久了?清徽,这些年你可曾怨我?”

    怨吗?自然是怨过的。只是生离死别一到眼前,比之怨,她发现她更爱他。

    “清徽不悔!”纵使怨过,她也不曾后悔嫁给他。因为这世间只有一个玉策,当年她若不嫁,只怕才会怨恨一生。

    玉策笑着点点头,见到妻子已生华发的鬓角,抬手细细抚着,“清徽,你知道吗?纵使我娶了那么多女人,但一想起百年将尽时,我脑海中所呈现的仍是这般只有你一人陪伴着我的场景。结发夫妻,一生扶持,只有你才可以是陪着我走完这一程的人。”

    明清徽热泪滚落,咬着唇重重点头,这一刻,多年的委屈尽散,那些怨、那些怒又算得了什么?

    “扶我下床走走,我不想就这样死在床上。”

    明清徽唤来外间的玉天,母子二人扶着玉策向窗前走去,打开轩窗,惊见月食在天,玉策放声大笑,“当年明月入怀,我功业成,今日月食,想来是大限将至了!”他似要将所有力气用尽,张臂大笑道:“月圆月缺为我,死亦何恨!”

    彻响的丧钟响绝寰宇,府门前玉子衿突然回眸,眼中的温热随之而下,“爹爹爹爹”

    玉和七年六月初七,一代枭雄玉策于显阳家中薨逝,享年四十七岁,谥号忠肃,嫡长子玉天袭爵。

    “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家平身。”玉子衿一身孝衣步入灵堂,双目红肿看着灵台上的神位和黑漆精贵的灵棺,“今日父亲出丧,皇上特准本宫尽孝灵前。”

    “吾皇隆恩。”满堂玉家人身披重孝再拜。

    擎阳长公主对玉子衿福身一礼退却两步,将灵前之位空出。

    玉子衿微微颔首,跪至灵前,玉天阻拦道:“娘娘不可,父亲虽逝,君臣之礼仍不可废!”

    玉子衿挥手,“无碍,今日本宫只是玉家二女,而非中宫皇后,替父守灵有何不可?”

    见玉子衿坚持,玉天只能作罢。

    玉策虽把持权柄,但当政多年,为国一生,深得百姓爱戴,出丧之时竟得一城百姓出门哀嚎相送,望着那满天白花,玉子衿泪落不已。

    父亲,您看到了吗?虽大业未竟,可万民之心归附,您在天有灵也可安息了。

    苏净以谋士之身追随玉策二十年,晚年辞官归隐,终老于金州瑛山,曾著有《文谙遗编》十卷,在此书中这位追随玉策一生的谋士曾对他有以下赞誉:

    忠肃性谨慎,自俨然,人弗敢测。权谋所用,变化入神。军机大略,独有怀抱,文武将吏,罕有比之,智贯英才,算略无方。一举而戮仇敌,再举而匡原室,于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推诚以待人,严明以律己。实乃天地间一雄矣。

    玉策以布衣之身功至权倾天下的一代能臣,除世人对他的赞誉,也免不了后世对其把持权柄的贬斥之词,然功过是非,不过都随着玉策的离世掩埋在黄土一抷。

    同年八月,原倚风准臣下所请,诏令天下驸马玉天袭爵宁襄王,并加封为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同月,准玉天所请,授玉寒抚国大将军、左光禄大夫、武阳郡开国公之衔,并命其摄理军国。玉策其余成年诸子均有封赏。

    短短几月,东原大权尽为玉天所掌。虎父无犬子,玉策逝去,毫无疑问是玉天的时代来临了。

    风波后,玉子衿又恢复了以往在宫中寂然萧条的日子,她不知道宇文铮有没有告诉宇文靖域关于他的身世,也不知道宇文靖域若是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每日她都会去九合台顶俯瞰整座紫耀宫城,仿佛一个不经意的低眸就能在某个角落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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