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日而生子

    早有侍女燃起香炉,香雾缭绕中,少女蹙眉深思望向亭外,蓝衣少年似乎正往这边若有似无地投来目光,他才气矜傲的脸庞线条修美,只一眼就让她不自觉地错开了眼,再看去,他正低头描摹着一幅画。

    长水青苍,浩荡东去,白鹭起处,渔歌晚唱。

    “忽惊鸥鹭起,渔笛起沧浪。”少女樱唇浅笑。

    走下曲觞亭的玉子衿一行人刚步入桃林疏影,一阵天籁便从曲觞亭流转而出,清鸣高澈,浅流入心,几个优美女子定了脚,在这漫天花色中侧耳出神。

    而福雅居,作画的少年笔尖停顿,几个箭步就到了窗前,他对着曲觞亭中模糊的秀美人影深深凝望。

    《沧浪》。

    她弹的是《沧浪》。

    他的眼神扫过桌上未干的画迹,她竟知道那里是沧浪。

    沧浪,畔华江南,是他生长的地方——一个有他赤子情怀的地方。

    她竟然懂

    “谦儿,玉家女儿慎娶!”临行前,父亲如是说。

    “秉谦,玉策野心勃勃,玉家女儿不可相配!”昨日,姑丈秉烛夜话。

    那把琴,是试探,也是刁难。

    文者,以文会友,以乐听声。

    安家是诗书门第,娶妻可以不求才貌,却不能不心灵相契。琴送出,若她弹不出他想要的曲调,他因此无声拒绝,就连皇后和玉王也无可奈何。

    可是,她却懂

    少年的眼中,动容、欣喜、犹豫、不甘在对上曲觞亭中打帘而出的少女的清澈目光时,山河静止,似火灼灼。

    花海相隔,飞樱漫天,他怔怔望着沐浴于光芒下的绣衣少女,看她冲他温和浅笑,看她向他静然施礼,看她从容入帘而去,看她带走了他十六年来第一次动摇的心。

    许久后,他转身,正见取颜料刚回来的原璧桓站在桌前向他淡笑,他松开紧握窗台的手,释然一笑,颔首离去。

    “人活一生,取舍由心!”

    身后传来原璧桓宏定的声音,安秉谦脚步一停,“多谢王爷!”

    玉鸣徵怀抱焦尾琴回至水榭,在未和安秉谦相对时,她确实紧张忐忑,真正的与他目光交换时,她却忽然心间平和。

    人生遇知己,且从容。

    “此乃安大公子之物,劳王妃奉还。”玉鸣徵将琴奉于吉南王妃。

    吉南王妃点头一笑,正要让侍女去接,这时英浓走进来报:“禀皇后娘娘、三位王妃、世子妃、郡主,安大公子刚传话来说,婉娴郡主琴艺精湛,媲美天音,愿将府中珍藏焦尾相赠,请郡主笑纳!”

    怀抱焦尾的手一紧,玉鸣徵尽力掩藏眼底的喜悦。

    玉子衿微笑点头,“知道了,你去代郡主谢过安大公子。”

    “是。”

    事了,水榭中人各自欢喜,吉南王妃目的达成,欢喜着对众人道别而去,玉鸣徵到底未出阁,明清徽也不便多呆,稍稍一坐就带着她离去了,玉妙人和玉姿洺用过午饭,也相携离去。

    恬淡靠在软塌喝着莲子羹,玉皓洁望着对面榻上失神的玉子衿道:“今日饭间四妹所说,你可?”

    玉子衿点头,没有说话,心思却早已漂到了千里之外。据四妹说来,麟儿的性情应该是偏于傲然张扬的,他果然像极了年少时的阿铮。

    远处花海环绕,彩蝶蹁跹,一群孩子在其中嬉戏打闹,一个惊艳的小脸闯进玉子衿的眼中,桃花眼水色动波,面如美玉,一颦一笑间光彩琉璃,如南洛花色倾尽唯美,似北境深雪纯洁连绵,惊人的面容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眼。

    与他相比,掌珠园万花失色。

    若非那身男童的小绣袍,玉子衿险些把他当成小女孩。

    “那个孩子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

    今日姐姐忙着五妹的事,没空照料舒禾,便把玉家各个房中年纪相仿的侄儿侄女接来了园中陪她,那个孩子应该也是玉家人。这几年玉家小一辈的侄儿侄女频添,但只要能进宫去的她都见过,这么一个孩子她如何就没注意过?

    玉皓洁顺着玉子衿所指的方向看去,笑道:“那是大哥的第三子,扬翕。”

    “大哥的儿子?”玉子衿惊讶,转而道:“大哥现有六子,为何独独这个老三我没见过,以往怎么不见他进宫来?”竟是她的亲侄儿?

    玉皓洁低头一笑,将其中原委一一道来。

    数年前,玉策有一爱妾邓氏,风姿妖冶,艳丽非常,风华正茂深得玉策宠爱,一时风头无两,甚至盖过了明清徽与夏侯氏。

    美人美艳是好的,可美得艳得过了头未免招眼儿,邓氏的芳名很快就传入了玉天耳中。介于人伦之分,玉天再是风流,也只是存了几分好奇,并无猎艳窥视之心。奈何一日进府请安,恰巧偶遇邓氏,盛年不拘的玉天哪抵得了邓氏的万种风情,邓氏亦迷于玉天年少倜傥,一来二去两人便失了分寸,终成好事。

    时值玉策练兵在外,三个月后回来却发现自己的爱妾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玉策顿时怒了,这孩子是谁的都不会是他的!

    邓氏不敢看玉策暴怒且带杀意的脸,战战兢兢跪在一堆碎砾中将事情的原委老实交代了。

    玉策听了脸上虽没了杀意,但也阴沉了好一会子,当即派人去把玉天叫了来,同时还惊动了明清徽。知道了儿子做的好事,明清徽气得摇摇欲坠,扬手就要掌掴玉天,却被玉策一把拦住。

    儿子是心头肉,女人是麻布衣,玉策做的决定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他对玉天非但不打不骂,甚至连一句重话也没有,和蔼一句“吾之所持,他日俱归汝之所有,何为不问自取哉”就把邓氏赏给了玉天。

    一场虚惊后,明清徽瞬时头脑清明,邓氏母子保命叩头不已,玉天赢得美人归更是欢欣鼓舞,当晚就将邓氏接出了府。

    不过邓氏的命运并没有因这场恩赦而走向坦途。玉天虽然把她接出了宁襄王府,但顾忌此事到底是不光明的,为了自己和玉策颜面,就把邓氏安置在了舞风园。

    舞风园是玉天的私宅,同时还住了玉天的一位外室——庄和郡主。

    庄和郡主是原氏旁系宗亲,父母双亡,无兄无弟,身份也只剩了个“郡主”之称。先嫁临中氏族子弟孟磊,孟磊早亡,又从明清徽长兄明卿俨次子明南沣为外室,后被明南沣所弃。可怜皇室郡主被人弃如弊履不说,还因为一再委身他人再加生活不检点落了个放荡名声,无人问津。

    玉天一次偶然外出与之相遇,佳人弱柳扶风,秋波暗送,一向来者不拒的玉天怎会拒绝?当下也不管其何种身份,侍夫几人,向表兄明南沣打了个招呼就收入怀中。明南沣身边莺燕环绕,早将庄和郡主抛到了九霄云外,无所谓的就答应了。

    其他暂且不谈,庄和郡主却是个不好相与的。邓氏身为玉策妾室却与玉天珠胎暗结,这让自恃身份的庄和郡主低看一等是肯定的,加之邓氏魅惑动人,又让庄和郡主多了几分嫉妒,一口认定是邓氏勾引了玉天,明里暗里没少使计排挤。

    玉天事务繁忙,又有娇妻美妾无数,一个月才至舞风园一两次,邓氏有冤无处诉,有苦无处说,心思郁结,十月怀胎终致难产。

    当正寻欢作乐的玉天听到消息赶到舞风园后,只看到了美人冰冷的尸骨和嗷嗷待哺的婴孩。想起往昔情分,悲痛欲绝,抱着邓氏的尸首痛哭至天明,可惜再多懊悔已是无用,美人早已香魂归西了。

    邓氏入土为安后,玉天将孩子带回了府中交由擎阳长公主扶养,并为孩子取名扬翕。随着玉扬翕逐渐长大,五官如玉啄,肌肤似雪白,唇红齿白,清艳绝伦,神采绝世,放在一群王孙子弟中更是一眼可辨。

    因其可爱绝伦,玉扬翕倍受宠爱,擎阳长公主喜欢得都恨不得是自己所出,故而虽是私生子,玉扬翕在府中所受的关注丝毫不差于嫡子玉扬瑜。可也正因此,玉扬翕受到的宠爱难免招来了玉天其他妾室嫉恨,明里暗里没少对玉扬翕的身世说三道四,外加邓氏虽为玉天生下子嗣,但玉天介怀其身份并未将邓氏载入家谱,此事更成了后院女人的口舌之利。其他孩子受各自母亲影响,与玉扬翕一处玩乐时也难免口舌无忌。

    时间渐长,玉扬翕从这些流言中也渐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因此,纵使万千宠爱在身,可自卑于身世,心忌于排挤,渐渐养成了他这种处事淡然,待人谦和的性情。除了俊美的长相,身上再无一点玉家男儿的张扬气息。

    了解大概后,玉子衿难免在心里对这个侄儿多了几分疼惜,又听玉皓洁说起这孩子生于她远去西原那年的冬至,更是变了脸色,这孩子竟和她的麟儿生于同年同月同日!

    玉扬翕乖乖尾随翠萱而来,明眸清澈,雪肤绵白,安静的气息惹人怜爱。

    “小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小小的身子以头伏地,礼数周全,心里却害怕极了。以前不论二哥怎么叫他他都不愿意去宫里,这次如果不是舒禾表妹硬叫他,他也不会在皇后娘娘驾临临川王府的时候来玩的,因为他害怕这位至尊的姑母会因为他的身世不喜欢他,会像府里的那些姨娘一样,他不喜欢别人看他时那种鄙薄的眼神。

    “乖孩子,快到姑母这里来!”

    玉扬翕出乎意料抬起了头,当看到那抹和蔼笑意,心神一下迷惘,似有霞光万道向他射来,竟不知不觉起了身,被那道光芒指引而去。

    玉子衿满心怜爱抱住玉扬翕,心头一热,莫名觉得抱的是自己的亲骨肉,她坐着这孩子也只到她的下巴,麟儿差不多也是这么高吧?

    玉扬翕睁着大眼睛嗅着那淡淡芬芳,咬咬稚嫩的小粉唇,又大着胆子往里靠了靠,这味道是他梦中母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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