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我愿与君绝

    “麟儿乖,你看母亲给你做的衣服好不好看?麟儿是不是很喜欢?“玉子衿拿着一件小衣服在摇篮前晃来晃去,引得摇篮里的婴孩转着眼睛盯着瞧,雪肌绵绵,肤如嫩藕,煞是可心。

    清欢实在喜欢这小弟弟的可爱模样,一阵嘻嘻笑道:“舅母,小弟弟好可爱啊,长大了一定很英俊,肯定比清欢还漂亮!”

    玉子衿拍拍小女孩儿的小脸蛋,“谁说的?还是我们清欢最漂亮!”她摘下胸前一直不离身的小巧玉如意,“清欢,这个玉如意,是舅母及笄时我的父亲赐予我的,现在舅母把它送给你,权且是舅母对你的一片心意。”

    清欢捧着双手郑重接下,紧紧合在手掌中,“谢谢舅母,舅母对清欢那么好,清欢无以为报,以后一定会好好疼爱小弟弟,好好孝敬舅舅和舅母。”

    “清欢真乖,我记得你今天约了赫云哥哥去玩是不是?快回去加件衣服叫鹏举送你过去,记得玩的开心点!”

    “嗯,舅母再见!”清欢收好玉如意,冲着玉子衿甜甜一笑,蹦蹦跳跳就离去了。

    玉子衿跪坐在矮榻上轻推摇篮,从袖中拿出一块刻着麒麟腾云的玉璜挂在他的脖颈,她细细盯看着孩子的一眉一眼,哪怕是一个细微的神情,她只想把他的样子永远记在脑海里,“麟儿,等你长大了如果想恨母亲就恨吧,即便我有一千一万个身不由己,狠心抛弃你都是不可原谅的,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骨肉,我却不能看着你长大成人,陪着你习文练武,给你每个孩子生来都不可或缺的母爱我是狠心的,或许我根本就不配做你的母亲”

    寒夜疏星,玉月冷寂,横波湖结起了薄薄冰层,在夜色下晶莹透亮。

    宇文铮进门先至火盆旁烤烤带着寒气的身子,有了温热气才往内室来。

    一入夜,麟儿就睡去了,玉子衿穿着一件青绿的袄裙,上身是同色的对肩小襦,不施粉黛,秀发披散,形夸骨佳,浑身透着一股清净怡人的美,正半卧在床上,就着灯光缝制一件小锦袍。

    许是缝制了太久,她有些疲累的揉揉眼睛,正好被刚入内室的宇文铮看到,“早跟你说了,这些事交给绣娘去做就好了,还没出月子,也不怕把自己累坏了。”

    “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多给麟儿做几件衣服,幸好我在家以前跟母亲和嬷嬷学过,不然还真怕技艺拿不出手。”玉子衿温柔的抬头望他,他似乎有些疲惫,虽然他一直不让她知道前线军事动向,但算算日子,父亲八成是要向西原大规模用兵了,再迟不会过了来年的春天。

    “这手艺放着又不会丢,你也犯不着一次全用了,那么多衣服都够麟儿穿到七八岁了,要是把你熬坏了,我可就不疼这小子了!”

    玉子衿好笑地丢下衣服歪在宇文铮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声线妖娆:“阿铮,我想你了!”

    怀中人幽香馥郁,当那张樱唇贴上嘴角,宇文铮一时意乱情迷,但还是保持住最后一丝理智将她拉开,“你还没出月子,不许”嘴唇再次被那张柔润贴住,喉结舒动,传入舌尖的微甜让他最后的理智彻底瓦解,双手不自觉的拥着怀中的绵软倒向床榻

    一番情乱失控,宇文铮顾及玉子衿的身体控制住分寸停了下来,两个人静静相拥躺着。

    “子衿,我已经上奏皇上,等麟儿满月那日就册封他为世子。”

    玉子衿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呜咽一声摇篮中的婴孩醒了,现下二人的情形也不好叫乳娘进来,宇文铮便穿了里衣下床将孩子抱了起来,看他未曾便溺就抱到了床上。

    玉子衿穿好里衣躺在里面,中间放着孩子,外面是宇文铮,两人静好相对,看着夹在中间的婴孩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左瞧右瞧,一切时光如逝水,再幸福温暖也不过如此刻了。

    翌日,宇文铮陪玉子衿用了早膳,便命鹏举去帮他取来了铠甲佩剑,“我今日要去军营视察,后日才回,好好在家守着麟儿等我回来,对了,麟儿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回来再告诉你!”

    玉子衿帮他换着铠甲,嗔道:“为什么非要回来才告诉我,现在不能说吗?”

    “这样你才会天天盼着我回来啊!”

    系好披风上的锦带,玉子衿没好气道:“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思!”

    刮刮玉子衿秀小的鼻子,宇文铮一抖玄色披风,银色铠甲在身更显他身躯凛凛,“乖乖等我回来!”

    紧紧一拥身前人,在她唇角烙下一吻,宇文铮阔步离去。

    “阿铮!”在那个傲人的身姿要踏出门口时,玉子衿情急叫住。

    “怎么了?”宇文铮止步回头。

    “没没什么,”她清眸流盼,缠绵情深,“一路小心,早些回来!”

    “知道了!”

    当那个人影消失在门口,玉子衿终是提裾追了出去,只在门外便止了步,眼眶湿热盯着那披风猎猎,那银甲昭昭,直到那个人消失在视线。

    阿铮,对不起,对不起子衿不能陪你了,不能了

    “郡主”连翘抱着又轻又软的婴孩走近那颓唐坐在榻上的人,“我我”

    “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鹏举他们我已经支开了,霍少夫人也已经派人去请了,您您再看看小公子吧!”连翘泣不成声。

    玉子衿颤抖着肩膀紧紧把那一身奶香的孩子抱在怀里,稚子无知,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只是很依赖的紧靠着那个馨香的怀抱,不时快乐的发出咿呀声。

    欧阳佩月昨日才和霍衍庭从水月城风尘而归,休息了一夜依然乏累未解,见玉子衿命人来请,立即赶来了。

    她揉揉有些跳的眼皮走进了横波院正厅,见玉子衿抱着孩子低头坐着赶忙笑着快步而来,“我昨儿才回来,本来就打算今天来看看麟儿的,可巧你就命人去叫了,快快让我看看这小家伙。”

    玉子衿红着眼睛抬头,欧阳佩月看出不对,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玉子衿惨笑摇头,指指旁边的座位,“姐姐请上座。”

    欧阳佩月不明所以,还是依言坐在了座位上。

    玉子衿她无声泪流,屈膝而下跪在了错愕的欧阳佩月身前,她将亲子举在身前,忍痛道:“请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妹妹求姐姐,替我看顾麟儿!”

    欧阳佩月腾地起身,她一时哽咽,慌忙将她扶起,“你这是做什么?你你要离开?”

    玉子衿闭目点头,泪水顺着她的睫毛潺潺而下。

    “姐姐,我爱阿铮但我不想让他为了我左右为难,更不能为了他背叛玉家,背叛父亲!

    欧阳佩月咬唇不语,她从小就被父母忽视,童年一直是孤单寂寞的,后来父母离世,偌大家业都落在她的肩上,小小年纪就活得压抑非常,偏祖母幼弟又和她嫌隙得很,可说一直以来从未享受过什么骨肉亲情家庭温暖。一直以来她都是很羡慕玉子衿的,她有视她如珠如宝的父亲母亲,家中还有那么多手足情深品貌非凡的兄弟姐妹,就算玉子衿不说,她也能感觉得出这是一份多么让人难以舍弃的亲情血缘,若是她站在玉子衿的位置上,有那样一个家,纵使她再爱霍衍庭,也不会为了儿女之情去背叛将自己捧在掌心养大的父母双亲。

    玉子衿的为难,她比谁都明白。

    在有些东西面前,儿女情长能几长?

    “姐姐?”玉子衿泣涕涟涟,含着泪水恳求望她。

    欧阳佩月心如刀绞,在她怀中的孩子却全然不认生咿呀笑着,她痛苦点头,哽咽道:“妹妹放心,我我一定将他视为亲生!”

    泷州城外,一队骑兵缓行。

    “我就说嘛,这事俺老熊根本干不来,押送粮草哪有上战场砍人痛快?”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怎么打仗?你身为一员大将连这个都做不来,怎么统军?还有你那无底洞似的五脏庙,没有粮草怎么行?”

    “无底洞怎么了?吃得多才有力气,老贺,你不吃饭能上阵杀敌啊?”

    赫连熊熊与贺别澜骑在马上你一言我一语争论着,自打启程就没有停下,听得一队人很是无奈。

    蒙成放摇头,对褚悠道:“褚先生别见怪,熊熊就这么个火爆性子,和谁都能干起嘴仗来!”

    褚悠笑笑,“无妨,五上将不乏有勇有谋者,老朽昨夜与须将军秉烛论道,须将军才学通识可谓让老朽受益匪浅呐!”

    后面的赫连熊熊听了又来一嗓子:“褚先生,您光夸老须,咋不夸俺老熊?打仗靠的是力气,耍嘴皮子谁不会啊?”

    贺别澜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就这么个糙野性子,好在须大哥每次都把余粮押送的事宜安排妥当才交给你去做便宜事,省得他不在的时候我们再为粮草调度犯愁,有备无患当真没错!”

    “你说什么?”

    最前面的宇文铮忽然勒紧缰绳停下马回头,冷厉的目光让正要嚷嚷的赫连熊熊一肚子话噎在了嗓子眼儿。

    贺别澜一顿,道:“有备无患当真没错!”

    “前一句!”

    “省得他不在的时候我们再为粮草调度犯愁。”

    贺别澜说完,所有人都狐疑的看着宇文铮,刚还春光明媚的脸此刻怎得就寒冽如冰了?

    劲风一过,宇文铮已经调转马头向泷州城飞奔回去,只留下一群不知所以的人。

    银风一道飞驰在草木冰欺的官道上,他握着缰绳的手骨骼作响。

    子衿,我们明明有一辈子的时间看着麟儿长大,你为什么要那么着急为他缝制那么多衣物,是因为你想存放着防止他日不在麟儿穿不到母亲亲手做的衣物吗?是为了有备无患吗?你不是要舍弃我、舍弃麟儿的,对吧?

    当他横冲进横波园,温暖芳馨依旧的屋内只有婴孩的吱呀声,哪还有那个清丽的人儿?

    “子衿呢?”

    连翘吓得瘫软在地,王爷怎么会回来了?

    欧阳佩月紧抱着孩子,她怔怔看着宇文铮,只默默流泪,没有说话。

    “我问你们子衿呢?”

    听到这声撕心裂肺的怒吼,连翘颤抖着双手从袖间掏出了一封信函呈上。

    宇文铮撕开信封扫了一眼,面目通红如野兽愈发,不及欧阳佩月张口一把拎起她怀中的婴孩就箭步离去。

    长亭外,野渡口,天色昏暗飘落下几许轻零雪瓣,行舟浮水,玉子衿青裾翻飞立在舟头望着回路。

    昔我来矣,黍稷方华。今我去矣,雨雪载涂。

    阿铮,麟儿,永别了

    “郡主连总管命我二人一路护送您回国,郡主可是要直接回显阳?”两个黑衣男子恭敬地站在小船,都是身着劲装,行举如风,一看便知武艺不凡。

    玉子衿紧紧狐裘,眼神如死水般看着远方,“不,送我去崇溪!”

    “是!”

    马如疾风飞奔在乡野小路,宇文铮一手策马,一手抱着幼小的婴孩,小小的婴孩似感觉到气氛的紧张压抑,在襁褓中尽管被抱得不舒服也没有哭闹。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子衿,你我有此痴缠,便不是无缘!如何叫我能忘?今夕结为夫妻生下麟儿,又怎是似水无痕?你要和我陌路,试问你又怎能狠得下心?

    “子衿!”

    隔着一段距离的河岸,山回水传飘来一声断人心肠的呼唤,正要进舱的玉子衿蓦然回头,那立于马上的荒凉人影,那抱在怀中的小小一团,如烈火灼烧她的五脏六腑,痛不欲生。

    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

    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与君别。

    一叶孤舟越驶越远,宇文铮眼眶湿热盯着船头那道瘦弱的人影。

    北风驱雁,飞雪千里,雪花簌簌中只有一声空远的凄音从江面传来。

    “我愿与君绝!”

    久久的,他如冰雪封身僵立马上,浩荡的江面只有雪落空存。

    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惟见独飞鸟,千里一扬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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