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 )    真武国人看到敌军士气已经彻底瓦解,精神已彻底崩溃,于是便按照陈易楠王子的号令,齐声高呼着神的名字,以猛虎下山之势包抄过去,逼得心神俱丧、肝胆俱裂的古力人阵脚大乱,自相践踏,抱头鼠窜。叛军在这决定性的一战之中,绝大多数人被杀,只有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得以逃脱。陈易楠王子率部乘胜追赶了一程,便传令收兵,说:既然敌人已经战败认输,就不要再行杀戮了。

    陈易楠王子亲自在刚刚激战完毕的田野上认真巡视了一番,命令集中伤员派人治疗,集中尸体择地掩埋。他还传令释放俘虏,让他们自由回家,宽恕他们的反叛之罪。

    这场进行了八个多小时的激战是真武帝国开国以来最残酷的一次,真可谓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从此,那个古战场便被真武国人称为血沃的原野。这场战役**有三万多人丧命,其中真武国王子陈易楠方面伤亡八千人,其余都是古力国人或真武国的叛军将士。你甘心在战争中无情地屠杀,毁灭千千万万的生命,甘心受到无数怨毒亡灵的纠缠吗?

    陈易楠看见穆先脸上露出似悲似喜的神情,如同大雪中的樱花一样凄怆而感伤。他一时想要流下泪来,但最终还是硬着心策马继续靠近他。那是他第一次切肤地感到战争的残酷。

    但那个谜一样的穆先却始终不肯动手,只暧昧地微笑着,看着臣子们的厮杀。他的面容沉静轻松得可怕,在每一道剑光每一片飞溅的血花后扑朔迷离深不可测。

    终于走到穆先的近前,陈易楠看着他依旧毫不设防的脸,凄楚又无奈地笑了。陈易楠忧虑地看了一眼穆先,他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他说:我相信宿命。

    于是陈易楠听见法罩碎裂的声音,清晰得使人眩晕。然而法罩的碎片在飞溅的瞬间却忽然化作无数条小火蛇,避过层层花瓣蜿蜒迅疾地游过去。

    霎时天地间所有花瓣全部幻灭,不知从何处来的梧桐叶却大片大片地凋零下来,不断落在陈易楠的肩上。穆先的最后一击,使其能量耗尽。他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指尖的血液缓缓流出。他抑起脸,决绝地说:你杀了我。

    陈易楠并没有回头:我不杀你,因为我的神不想。

    枭鸟破空长鸣,声达九天,在穆先清澈的眼眸中洒下斑斑点点的暗影,然后弥漫开来如同群山上笼罩的雾气。那里面,流年的过往沉沉浮浮不可预料。陈易楠看见穆先的眼泪掉下来,接触到他皮肤的时候化成冰晶,簌簌地落在地上。

    轰然巨响。一条蓝色的龙奔腾而出,眨眼间抓起穆先,朝天边飞去。

    是轩儿的召唤。陈易楠说。

    站在彼岸,他以一贯沉静的微笑,目睹岁月的流逝,目睹星斗在天空中一次一次显现又消亡。时间依旧马不停蹄,世界还是一治一乱,人们笑的笑,哭的哭,依旧在永不落幕的红尘中演绎着相似的故事。而过去的那些,被渐渐流传成神话,一辈一辈传唱,不曾停息。

    平叛大捷之后,陈易楠王子派出三位信使。第一位派往太阳神宫,把依靠太阳神的福佑和帮助获得胜利的消息奏报给他,就如同每当发生什么重大事件后,都要专门给他派出一个信使,禀报事情的经过那样为此向他谢恩。陈易楠王子正是按照这个古老的习俗,派出侍者向太阳报捷,同时吩咐祭司们向太阳谢恩,重新献上供品。第二位信使派到献给太阳作妻子的贞女宫,通报胜利消息,感谢她们的祈祷和美德,保证了太阳之子的凯旋。第三位信使派到国王陈易然那里,报告直到彼时发生的一切情况,并请求他在王子回到他身边之前不要离开原地。

    陈易楠王子派出信使后,传令挑选了六千名精兵强将随他继续乘胜追击古力人,其余人员全部解甲归田,各回自己的家园,并向酋长们许下诺言,在将来适当时机奖赏他们的勤王之举;任命另一位王室成员处理伤亡将士妻室子女的抚恤和日后的生活安排事宜,并同时任命两位叔父为将军随他同行。

    平叛结束两天之后,他率天军启程,继续追赶敌人,但不是要去惩罚他们,而是劝慰他们不必为自己的罪过担惊受怕。因此,凡是在沿途追赶上的人,不论有伤无伤,他命令一律热情款待,有伤的派人救治;又从战败的古力人当中挑选了数名信使,派回各省各村,告诉人们陈易楠王子如何宽恕和安慰他们,要大家不必心存恐惧。诸事安排已毕,王子继续兼程行进。当到达属于古力人的省份时,凡能聚在一起的妇孺全都出来迎接,他们手挥绿树枝,齐声高呼:“唯一的君主,太阳的儿子,穷人的爱护者,请您可怜我们,饶恕我们。”

    陈易楠王子亲切接待他们,命人传话说,她们之所以遭此不幸全是她们的父亲和丈夫的过错,但所有反叛作乱的人都已得宽恕。他现在来亲自看望大家,是为了亲口对他们说出“宽恕”二字,让他们更加放心,丢掉负罪感而可能产生的恐惧心理包袱。他传令部下以仁爱之心对待他们,发给所需之物,要特别关心在战役中战死者抛下的孤儿寡母的口粮。

    他很快在反叛的各省巡视一遍,派驻了省督和足够的官员,然后返回真武城,这是他在平叛离城一个太阳月后重新回城。忠顺的和反叛过的古力人看到王子如此仁慈宽厚,个个惊诧莫名,从他过去那粗暴性情来看,不曾想到会有如此作法。原先他们都很担心,获胜之后他定会大开杀戒,所以人们都相信是他们的太阳神改变了王子的秉性,重回到真武诸王传统典范的行列。

    为了更像普通士兵而不像帝王,陈易楠王子徒步进入真武城。他在部下士卒的簇拥下,夹在身为将军的两位叔父之间,身后是战俘,沿着卡门卡山坡徐徐而下。人群欢呼雀跃着迎接他。长者们趋身向前欢迎,尊崇他为太阳的儿子,恭行大礼之后,走进士兵群中分享祝捷的欢乐,大有恨不得返老还童,在这样一位统帅的麾下征战沙场的意味。

    陈易然大营。

    打马回国,国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一切的事情都需要你去答理。将含说。

    陈易然笑,有这个必要吗?你没见到我阿弟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吗?

    将含摇头:毕竟你现在还是国王。陈易然说,我和阿弟不分彼此。将含说,易楠大才,能力挽狂澜于危局,真正的王者风采,棒极了。

    陈易然再次笑了,他的笑容像罂粟花一样明艳而邪气:阿弟这样的人,才最适合作天下之王。因为感情之于强者只是一种羁绊。只有完全超脱这种羁绊的人,才能放弃个人的爱恨情仇,以绝对的理性统一九州,君临天下。而我确是放不下的人。

    将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脸说,我知道,你就是放不下轩儿。陈易然回答,是的。

    声音坚定而果敢。白海圣地。

    穆先从蓝龙身上跳下,看见一个绝美少年。

    他抬头仰望天空的姿势高贵然而忧伤。当他转过头让他看见他安静的紫色眼眸时,他神色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现在是你命运终成定局的时候。可是不管怎样,你都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因为你的命运,就是为了改变另一个人的命运。懂吗?同一时刻穆先看见他身后的天空忽然变成奇异的苍白色,星辰渐次显现。

    少年说,我叫寒若轩。笑容灿若樱花。很多年后穆先依然无法释怀的寒若轩的笑容,第一次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尖锐地刺痛,可寒若轩只是笑着。

    穆先是一个寂寞而桀骜的王子。他会在无人的城墙上捡起鸟儿掉落的羽毛,然后把它们轻轻地吹散到风里去。他也会一面听着关于战争的传说,一面露出诡异甜美的笑容。每个冬天大雪降临,他都站在护城河边,目睹大片的雪花不断消融到流水中。目睹那样惨烈的寂静。那个时候他的头发飞扬在风雪中分不出彼此。

    他告诉寒若轩,他的母亲很早就死了,他的父亲从不曾对他微笑。而他的兄弟姐妹,看他的目光中总是充满排斥和鄙夷。他还说,他想吞并北方的那个帝国——真武,没有原因。

    寒若轩面色沉郁开始更长时间地仰望天空。旁边多了一个陪伴他的人古力国太子穆先。

    风袭来时他们吹出尖锐的口哨,然后仔细聆听声音迅速跑远。两个人便开心地相视而笑起来。天空似乎突然变得高而且蓝,如同一面无懈可击的湖泊,纸鸢鱼一样轻灵地游动。

    好热,嗯,真的,好热。绝美的容颜上,滚落的汗水,打在了长长的睫毛上,一颤,点点滴落,穆先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整个身体仿佛被浸入了火里,在一点点的燃烧殆尽,可是每燃烧一处,心底埋藏的**就越来越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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