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祭典 下

    铁恒一开始还聚精会神地听他们讲话,此时已经哈欠连连,无精打采了。他正准备开小差,去做自己的事,却突然察觉到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朝自己这边射过来。他转首望去,那道目光的主人就站在不远处兵武分院新生的队列之中,竟然是一名比起陆珊和唐糖来也毫不逊色的美丽少女。尤其此女左侧眼角还生有一粒小小的美人痣,自有一股独特的魅惑力。

    “又是一个冰山美人!这座天丰城怎么了?风水有问题?怎么尽出这类小姑娘!”铁恒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那名少女美则美矣,却比陆珊似乎还要冷厉三分,还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远远的望着她,正午阳光的毒辣好似都要减弱大半。

    那名少女也注意到了铁恒,不过她只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凶狠的目光就掠过他,盯在铁恒旁边的那个人身上。

    “哦,原来不是找我麻烦的,太好了。”铁恒暗自庆幸,甚至有些雀跃。

    “你和她有仇?”铁恒忍不住好奇的问陆珊,并偷偷指了指那名少女。

    陆珊显然早就发现了对方不善的目光,此刻朝那个方向睨了一下,似乎送回了对方一个白眼,然后脸庞重新转回正前方。铁恒捕捉到了这个稍瞬即逝的俏皮表情,这在陆珊身上显然难得一见,铁恒不由得多瞧了她两眼。

    “噤声!师长们正在致词。”陆珊又拿大眼睛瞪铁恒,这个动作她一个早上已经做了好多回了,这一点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

    铁恒无所谓的耸耸肩,施施然的从袖管中抽出一卷书,翻开一页细读起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陆珊听到了他的小声咕哝,明亮的大眼睛瞪地更圆了。“你说什么?吕洞宾是谁?还有,你说谁是狗?”

    同时陆珊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在这种时候他竟然敢开小差,自顾自的看书。就以他的出身来说实在有些胆大妄为了,一般学子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循规蹈矩,唯恐稍有差错,他却大胆至斯!

    “没说谁。不过有人的耳力真不错,和狗儿的一样敏锐。”铁恒故意气她,也是岔开她的注意力。

    “你……你才是狗儿呢。”陆珊露出女儿家薄怒浅嗔的娇俏模样,不过同样是转眼即逝,她的俏脸重又板了起来。“狗儿的听觉很好吗?我只知道它们的嗅觉很灵敏。”

    “你一定没养过狗。狗的嗅觉的确很灵敏,几乎是一般人的四十倍。但狗儿的听觉也是很发达的,它们能听到的音频范围远比人的宽得多。普通人只能听到几十到两万赫兹的声音,狗儿却能听到高达一百万赫兹的声音。狗的听觉相当于人的十六倍呢!”铁恒对陆珊这种不懂即问的品性颇有好感,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些知识说了出来。

    对他的说话,陆珊大致意思是听明白了,可有些东西她却从来没听说过。“那什么是赫兹?”

    “呃……”铁恒发现自己一不留神说漏了嘴,心里就埋怨自己。“嗨,我与她说这些干什么?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不过他还是稍稍解释了一番。“赫兹是计算频率的单位,意为每秒的周期性震动次数。”

    “嗯,你说的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是声音可以用赫兹来计量,那具体是怎么做的呢?”陆珊显然是一个有问题就刨根问底的个性,这能让她成为一个好学生,却也令铁恒大感头疼。

    “这个问题需要先解释所谓声音的构成。声音是由物体振动产生,以声波的形式传播。声音只是声波通过固体或液体、气体传播形成的运动……”铁恒还没说完,陆珊就插进来追问道。

    “固体、液体我知道,那气体是不是就是蒸汽,还有雾气。”

    铁恒痛苦的捂住了脸,这时候他总算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再这么解释下去,只会越扯越多,而转变成好奇宝宝的陆珊,疑惑也会愈积愈多,最后除非给她上几堂物理课,给她普及一下现代的物理知识和常识,否则是绝对解释不清楚的。

    “你怎么不说了?”看到铁恒闭上嘴巴,似乎再也不准备开口了,陆珊不满的责问。

    “别开小差,师长们正在致词呐!”听着这句耳熟的回答,少女气坏了。

    “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小气的男人。”陆珊没好气地说,她用上了激将法,同时也是在给自己出气。

    “嘘!”铁恒对她竖起了一根食指。

    “嘘你个头!”陆珊更为气沮,尤其是看到铁恒低着头还在翻看手中的书本,压根没将石阶顶上的那些大人物放在心上。“无耻,怎么会遇上这么一个无赖!”

    陆珊发现自己与这个少年待在一起,特别容易动气。不过她仍不死心,眼珠滴溜溜一转,放缓了语气,略显惊奇的道:“看不出来,你知道的学问还真多,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顿了顿,又问道:“你说说,你说的这些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铁恒张口就说,待说完他才感觉有些不妥

    果然,陆珊面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倍显明艳俏丽。但她不会像唐糖那样羞答答的偏转开脸庞,反而瞅着铁恒,以确定无疑的口吻道:“装模作样!无赖子!”

    她嘴上这么说,心底里却有些赞叹铁恒出口成章。在这个纷乱而残酷的世界中,诗词歌赋以及文学艺术都难以兴盛,文人大多学习实用的济世安邦的学问,他们的地位也不像中国古代那样高于武夫,自然不会受到世人太多的推崇。这一点铁恒也是心知肚明,只要他愿意,或者说还记得,只需剽窃几句前世的诗词和文章,就能让人耳目一新,甚至是击节赞叹了。

    这个时候,石阶顶上终于结束了千篇一律的致词。随后,就是祭典的重头戏,师生们分批进入开元殿,祭拜开元天尊以及各位先贤的塑像。

    铁恒随着队伍缓缓的走进高大宏伟的殿门,照着教席的样子行大礼祭拜,双眼则在打量这个香火缭绕的殿堂。中间的神龛上耸立着开元天尊巨大的金身雕像,浩然正气、皇者风范。在两侧,则排列着类似千机尊者那样为人类做出过卓越贡献的先贤塑像,有男有女,每一个人的事迹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都是耳熟能详,也让每一个前来祭拜的学子发自内心的崇敬。

    像坤缘学府这样的高等府学,在整个大荣王朝也不过二十几处而已。但不是只有这些学府内才建有开元殿。在中土神州的每个郡县,都坐落着类似的建筑,即便是普通的乡民,也可以随时前去祭拜。可以这样说,开元天尊就是整个中土神州的象征。

    而这一切的形成都要追溯到圣武天朝的时代,开元殿以及府学制度也是由这个皇朝的统治者设立的。铁恒亲眼目睹了这一过程,也深悉这些不过是当权者为了稳固自己统治的手段而已,却成了后人眼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所在。

    圣武天朝当初兵威赫赫,所向无敌,吞并了无数的大小国家和部族,也消灭或融合了数不尽的异族,统一了整个中土神州以及周边辽阔的地域。为了便于统治,当时的皇帝就想出了在各地建造开元殿,令所有人都来祭拜同一个始祖,目的就是为了天下大同,融混为一个民族,再也没有人能以族类迥异来反抗朝廷的统治,等于就是一种意识形态上的同化。

    在短时间内,这一做法还看不出成效,即便到了圣武天朝晚期,各地仍是异族造反不断。但在千百年后的今天,居住在中土神州的人,被外族人统一的称呼为天朝人,恰是那位皇帝所梦寐以求的。

    学府的创立则是那位皇帝另一件巩固统治的工具。当时天下大部分的武士、术师、文人等等,都出自各个门派帮会或世阀家族。这些人任将为官,自然结成一个个小团体,要么互相联合,要么彼此敌视,首先维护的是自身的利益,这显然不利于皇帝的统治。所以朝廷开始推行府学制,无论富贵贫贱,唯才择选,因材施教,培养出一批又一批优秀的人才,充当各级官员或将领。这一做法顿时打破并逐渐限制了门派世家对官场的垄断,同时大大冲击了这些势力的生存根基。到了大荣王朝,这一制度更是发扬光大,朝廷里的官员,军队中的将佐,几乎没有哪个不是出自这些学府忠君报国的教育体制的。

    “你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快跟上,不要掉队了。”陆珊在前方回过头来,皱着眉提醒他。

    “哦!”铁恒回过神,四下一看,原来甲班已经祭拜完毕,正在退出殿堂。他边走边想,慢慢的有些脱队,都快混进乙班的队伍里去了。

    “我在想呀,这位开元天尊是不是真有其人,还有这些先贤,又有几个真的做出过那些经天纬地的大事的。”铁恒拾级而下,嘴里淡淡的说道。

    “你大逆不道!这些先辈已经升天成神,当心听到了你这不孝子孙的胡言乱语,降下雷霆霹雳,把你劈成焦炭!”陆珊被他的说话吓了一跳,赶紧训斥他。

    “哈哈,那你站在我身旁不怕吗?要是打雷的那位稍有闪失,你不是和我成了同命鸳鸯了!?”铁恒打着哈哈道。

    “呸,呸,呸。狗嘴吐不出象牙,谁和你是同命鸳鸯……”陆珊又羞又恼,说道一半自己也面红耳赤起来,扭过头打定主意再也不管这个无赖了。

    铁恒又是哈哈一笑,站在台阶上远眺四周的庞大建筑群。蓝天如洗,艳阳当空,心胸也为之一阔。自这一天起,他的学府生活就要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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