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劁猪

沛国的谯城,紧紧傍着涡河。

    夏天一到,涡河水势渐长,湍急水流冲刷着两岸松土枯枝,原本清澈明净的河水,一到夏天就变得浑浊。

    谯城城东,是一片绿树掩映的房舍。深宅大院,掩藏于一抹翠绿之中,颇显房屋主人的富庶与雅好。

    宁静的上午,阳光娇弱无力的铺洒在大地。这样的天气,正是打瞌睡的好时候。

    “吱嘎”一声响,深宅大院的大门轻轻的闪开一条缝,随即一个娇小的身影灵动的从院里快速窜出。

    “嘿嘿,守得再严密我也能出来!”

    从院子里跑出来的小男孩回头冲着大门做个鬼脸,耸耸鼻子,头也不回踏歌而去。

    东汉桓帝延熙五年,曹操虚岁八岁了。

    其实他不止八岁。他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二十二岁的行将毕业的大学生。在一次帮同学出气,群殴火并的过程中,他们一伙人势单力薄,被打散,他不得不跳河逃生。醒来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曹操。他来到这里已经接近一年了。

    他仅仅是个会计专业的专科学生,又是理科出身。曹操这个名字,虽然如雷贯耳,但是除去《三国演义》以外,他对曹操了解不多,尤其是曹操的童年。

    “既然让我穿越到曹操身上,那自然是我与曹操有许多共同点。”想到落魄的自己竟然能过一把伟人瘾,他颇感自豪。

    脑海中对曹操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赤壁之战,“既然老子做了曹操,那如果有赤壁之战,老子打死都不会铁索连船!”

    赤壁之战,不管在他身上会不会发生,那毕竟是遥远的事。当务之急,还是该叫上几个伙伴儿,快乐的去涡河玩上一玩,据说,他就是从涡河穿越过来。

    ……

    从曹府偷偷跑出来,曹操又想偷偷绕到后院知会曹洪、曹仁两兄弟,这两个听话的孩子,难不成当真在屋里识字念书?

    路过邻居孙员外家后院时,曹操突然听得几声猪叫,从声音分辨应是小猪崽儿。

    小猪崽儿叫得撕心裂肺,成功吸引了曹操的注意力,好奇的他偷偷跑到孙员外宅院的后门口,从门缝儿往里看。

    孙家院子中,两个仆人模样打扮的男子,死死的按着一只小猪。可怜的小猪崽儿,尽管死死挣扎,但依旧无济于事。

    这个时候,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站到那两个仆人身前,手里拿着一把既薄又亮的小刀,粗声说道:“你们绑紧些,莫不要教它挣脱了!”

    片刻功夫,这只小公猪崽儿便被五花大绑的扔在院子里,尽管嚎叫厉害,却是动弹不得半分。

    曹操在门外睁大着小眼睛,目不转睛的往里看着,心里不禁纳闷:“这么小,就要动手把它宰了?”

    只见那肥胖汉子吐了口唾沫,蹲下身来,远远看上去像一块大石头。

    眨眼间,刀子一晃,在小猪崽儿痛苦的尖叫声中,男子起身离去。

    门外的曹操看得真切,那小猪崽儿的大腿之间留下一摊殷红,地上似乎还有两个小肉球。即使是从二十一世纪的工人家庭穿越过来,曹操也弄不明白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

    摸着小脑袋,曹操若有所思的离开孙员外家后门,“这是干什么,阉了?没事儿阉猪做什么?咦,这种稀奇事儿,中午说给老爹听听,看他整天板着个脸,这事儿他听了准得笑……”

    ……

    曹操邀齐了曹洪、曹仁,又去谯县城关夏侯巷里叫来夏侯惇和夏侯渊等,几个小崽子又偷偷跑到涡河玩了一上午,等到大伙儿肚子都饿得呱呱叫的时候方才收队回家。做了一年多的小孩,他不知不觉还真把自己当小孩了,撒泼,耍赖,装可怜,曹操的孩子气看上去比别的小孩还要严重。

    父亲曹嵩对曹操这个宝贝儿子疼爱有加,从小到大几乎对他从不责罚。这也使得曹操的性格中有了一种以我为主的观念,什么事情他都能自己独立做主。这样的习惯,对他今后的人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在他之后争霸天下的过程中,这种冷静、独立思考的性格,使得他一次次的化险为夷,扭败为胜。

    中午。曹家的午饭很早就开始,只是曹操三兄弟没了踪影,大伙儿都在焦急的盼着这三个“小祖宗”尽早归家。

    曹操的祖父曹腾前些日子也抽空回家,此时正与曹嵩端坐在桌旁,静静的等着曹家的未来们。曹腾、曹嵩两父子的性格十分相像,性格敦厚,宽以待人,因此,不管在朝中还是在谯城,他们曹家都有着极好的人缘。

    曹嵩虽然是曹腾的养子,但从小到大,曹腾便一直将曹嵩视为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他们的之间,从未有过间隙。

    等了好些时候,曹操三人终于推门而入,候在一旁的苍头们皆面露喜色,赶忙前去迎接。

    ……

    几个小孩儿洗整一番之后,跑到桌上端碗便吃,饿了一上午,什么礼节也抛诸脑后。

    曹腾、曹嵩相视一眼,均无奈叹息,谁叫他们是曹家的未来?没办法,他们也舍不得打骂。

    曹操一碗饭下肚,看见祖父、父亲和堂叔都在静静的吃饭,他最讨厌这种安静得压抑的氛围,简直能让人窒息。他想起上午在孙员外家后院所见一幕,自己润色一番后,打破屋里的沉静说道:“父亲,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要不阿瞒给你们讲个趣闻?”

    不待曹嵩回答,平时最是疼爱曹操的曹腾微微一笑,“哦,阿瞒也有趣闻?说来听听。”

    曹操放下筷子,嘻嘻笑道:“上午我从孙大叔家后院路过,看见孙大叔家的苍头们正在后院里捆猪。”

    曹腾夹了一口菜,慢慢的嚼着,“捆猪,那便是要杀猪,这算什么趣闻?”说完几个大人们相视一笑,却不再理会曹操。

    曹操感觉受了冷落,认真说道:“他们却不是杀猪呢!”

    “哦。”曹嵩应答一声,“不杀猪那捆猪做什么?孙员外家境富裕,可不会卖猪。”曹嵩说完心想,这么个八岁的小孩子懂得什么趣闻,多半是为了讨大人们欢心胡编乱造罢了。

    曹操腾地站起身子,小小的个子也就比桌子高出半个脑袋。他闪动着狡黠的目光,“嘿嘿”说道:“我猜你们也不知道孙员外的那些苍头是在做什么,阉猪呢!呵呵”

    “我当时在门口,那胖子一闪人我就看见那小猪猪的两个蛋蛋血淋淋的滚到地上,哈哈,你说那些苍头搞怪不搞怪,没事儿竟然去虐待小猪崽子……”

    曹操说着大笑,稚嫩的笑声充斥着整间屋子。不过等他静下来时,却见身旁的曹洪和曹仁两兄弟仍旧埋头没理他,这两个兄弟,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顺着晃眼过去,曹操的堂叔和曹嵩皆张大着嘴,惊恐的看向曹腾。脸上夸张的表情,仿佛苍天瞬间便要崩塌!

    曹腾嘴里还嚼着饭,只是嚼饭的频率逐渐缓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两腮的肌肉不停抽搐,没有胡须掩映的下嘴唇快速的颤抖。先前还如春日映射的和蔼表情瞬间冷却,随之而来的是一幅冰冷的、看上去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的脸色!

    屋子里的气氛说变就变,曹洪、曹仁两兄弟此刻也抬起头,刚才一个劲儿吃饭,屋子里安静下来时此二人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不好笑么?”曹操瞪大着眼睛,稚嫩的脸上笑容还未完全消褪,“没事儿去搞小猪猪的蛋蛋,这些人那么扯,我觉得挺好笑的啊?”也许是觉得长辈们的笑点与他不一样,曹操还刻意解释。

    “啪!”

    坐在正上方的曹腾筷子一扔,豁然站起身,双手按在桌沿,不住的颤抖。

    从来没有见过祖父发这么大的脾气,曹操脑袋里还是懵的,这是怎么了,不就是说个趣闻,难不成他有心脏病还是?

    堂叔和曹嵩赶紧起身,轻轻的给曹腾捶背。曹嵩婉言道:“父亲,阿瞒还小,可是什么事都不懂,您可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屋子里的人全都站在原地,老太爷发火,除了曹嵩兄弟,谁都不敢靠近。

    “真是……气死我了!”

    曹腾不停喘着粗气,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额头上汗珠滚滚之下,眉梢稀薄的白眉随着他的呼吸上下扯动。看样子,老太爷这回可气得不轻。

    曹操登时傻眼,心想:“难不成古代还有这忌讳?我来了一年也没听说啊!”随即他用小手指着自己,小声问道:“是——是我说错话了?”

    曹嵩转身看着曹操,脸一横,吼道:“王管家,拿板子来!”

    站在门口的一个老者应承一声,快速的迈开老迈的步伐,不一会儿便将一根木片交到曹嵩手里。

    曹操一看,顿时着急。来这里一年,曹嵩这父亲可是一次都没打过他,这次不会是要给他开一次荤?

    曹操正欲辩解,却被曹嵩一把拉过去,不由分说,木片“啪啪”落在曹操的小屁股上,疼得曹操哇哇直叫。

    “为什么打我!干嘛打我!我犯什么错了!……”曹操虽未流泪,但是嚎叫的声音可不比小猪崽小。他有过经验,被父母打的时候,哭嚎声越大,自己所受的皮肉之苦越小。

    曹腾看着,不停的唉声叹气,自己的宝贝孙子,一直舍不得甚至骂一句。但这次,真的是该打!

    堂叔扶着曹腾回了屋子,曹洪和曹仁也吓得早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木片没长眼睛,要是一不小心飞到自己屁股上可不划算。

    屋子里就剩曹嵩和曹操两父子。仆人们都站在门外不敢吱声。

    “畜生!畜生!……”

    光打还不解气,曹嵩开始怒骂。弱小的曹操挣扎不开,在哭嚎声中,只好认了这一顿毒打……

    几天之后,曹操才打听到,在曹府上,“阉人”“蛋蛋”“小弟弟”之类的词语那是绝对的禁忌。因为,那是身为宦官的祖父永远的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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