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残兵败将(二)

    「早已埋好的棋子?是埋在淳于琼身边?」公孙瓒问道。

    这个当年的西园八校尉之一也算是有些名头,早早的在他身边埋下棋子也说的通。

    荀攸摇了摇头,「是埋在鞠义身边。」

    公孙瓒一愣,「鞠义不过是个自凉州来的小人物,如何值得你在他身边埋下棋子?」

    之前鞠义在冀州虽然有些战绩,可绝比不上袁绍最为倚重的河北四庭柱。

    荀攸笑道:「我原本也不曾注意到此人,是主公要我在他身边安插谍子。当时我也不明白其中的关键,如今看来,主公当时真是走了步妙棋。」

    公孙瓒点了点头,倒是也不曾多想。相交多年,在他看来,刘备作出什么事来都不稀奇。

    终究不会害他。

    他笑道:「昔年我与玄德一起求学之时,他便常有惊人之举,倒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荀攸点了点头,「此人是文和亲手埋下的棋子,在鞠义手下潜伏多年,深得鞠义信任,也不是个寻常人物。既然如今已经动用此人,想必淳于琼很快就会出兵。你还是要早早的做好准备。」

    公孙瓒笑道:「即便只用白马义从,要对付鞠义也是简单的很。更何况如今延之的陷阵营也在。」

    …………

    数日之后,双方约战于界桥。

    公孙瓒以两万步兵列成方阵,左、右两翼各自配备骑兵五千余人。

    最前方,是高顺统率的八百陷阵。

    淳于琼则令麹义率八百精兵为先锋,以强弩千张掩护麹义兵,他亲自统领步兵万余在后。

    两阵相撞,以鞠义大戟士先对高顺陷阵营。

    鞠义的大戟士多习凉州战法,深谐羌人弓箭投枪之术,颇似罗马的方阵,鞠义从中又有所改良。

    所以鞠义说大戟士是以骑射为主的白马义从的克星,其实半点也不为过。

    而陷阵营则不同,陷阵营本就是重甲兵,刘备在青州经营多年,早已给高顺的陷阵营配上了全身的重甲。

    加上高顺的训练,如今陷阵营的灵活也许比当初还差上少许,可论及陷阵的本事,比当初强上的不只是几分。

    界桥之上,身处后军的淳于琼望着阵前那些如同铁罐头般的陷阵营,心中已经升起些悔意,同时在心中怒骂那个挥金如土的青州牧刘备。

    要知这些人身上的全身甲,不仅极其损耗钱财,而且费时费力,更主要的是即便制造出来了,也极有可能只是放在库房中吃灰。

    一来这甲胃极为沉重,即便是不计钱财的制造出来,可却未必能寻到足以披挂这身重甲的强壮之士,即便寻到了,平日里要养着这些军士也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二来,即便是能寻到足以披挂这些甲胃的壮士,钱财也足以支撑的起这些人,可这些重甲士极为笨重,一旦陷入战场之中,为群兵所围,进退不得,那便只能是待宰的羔羊,钝刀子切肉,等死而已。

    所以这些重甲兵卒只可用于某些地形特殊的战场,若是平时的开阔地,只怕连敌人的衣角都难碰到。

    想到此处,淳于琼又咒骂了刘备一声。

    如今这处界桥战场,偏偏是最合适这些重甲士的战场。

    界桥狭窄,两翼军马难以施展,即便有再多军马,也只能做一个压阵之用。

    他们之所以选定此处作为战场,为的就是压制公孙瓒那善于骑射的白马义从。

    而狭窄战场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一旦公孙瓒战败,其手下的兵士为了逃命,定然要相互踩踏,到时公孙瓒带来的兵马越多,伤亡也就越大。

    只是不想如今却是有些作茧自缚了。

    现在即便是淳于琼想要退走,也不敢轻易下令撤军。

    与在后面压阵的淳于琼相比,身在阵前的鞠义反倒是沉稳许多。

    这个游历过大半个天下的中原汉子抬手抹了抹嘴角,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笑意。

    他半生飘零,所求者何物?

    唯功名富贵耳!

    对手越强,若是能战而胜之,那便是天大的富贵。

    如今功名富贵,近在眼前!

    鞠义攥紧手中的长矛,转头看向一旁的陈衡,轻声笑道:「看来今日是天要助咱们功名!阿衡,随我杀穿敌阵!」

    陈衡点头应下,只是让到鞠义身后时,年轻人微微低头,眼中有阴冷晦暗之色,一闪而逝。

    原本鞠义打算是以弓手矛手伏于盾下,等白马义从踏阵而来,伏而杀之。

    只是如今既然对方早有应对,伏兵也就没了用处,他索性让伏在甲盾之后的士卒露出身形。

    弓手矛手如林立。

    对面陷阵营,举盾而前。

    …………

    界桥之东,以白马义从压阵的公孙瓒等人也正盯着不远处的战场。

    与淳于琼不同,如今他心中则是正在咒骂身处战阵的之中的鞠义。

    如今即便是傻子也看的出,鞠义的诸般谋划针对的就是他的白马义从。

    若是高顺与荀攸不在,说不得他便要着了鞠义的道。

    即便公孙瓒再是孤高,也不得不承认,若是着了鞠义的道,只怕白马义从今日真的要栽在这里。

    公孙瓒感慨一声,「真是差点就着了此人的道,多亏有你们在。」

    荀攸却只是笑了笑,「世上埋没不出的人才何其多也。」

    公孙瓒点了点头,他虽然素来桀骜,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鞠义确实是个人物,是个差一点就能让他万劫不复的人物。

    荀攸继续道:「此人其实与吕并州相似,所求者富贵功名,为此可舍弃在其心中半点也不重要的礼义廉耻。当初袁绍攻韩馥,此人起兵应之,这才有了韩馥不战而败。我敢断言,若是日后真的让此人在袁绍手下混出名堂来,一旦袁绍所为不合他心意,只怕他还会反了袁本初。」

    此时双方都不曾派压阵兵马加入战局,故而战场上厮杀的还是双方各自的八百余人。

    高顺的陷阵营在身前盾兵的掩护之下,已经凑到了鞠义的大戟士身前。

    接下来的,无非是白刃相向,生死搏杀。

    公孙瓒自然对高顺有信心,他笑问道:「所以公达是起了爱才之心,见此人人才难得,想要将此人收入麾下?」

    他只当荀攸起了爱才的心思,至于荀攸方才说,此人并不看重忠义情义,公孙瓒反倒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边地之人,重情重义,反倒才是取死之道。

    在拳头大就是道理的地方想要活下去,总要舍弃些东西。

    荀攸却是摇了摇头,他笑道:「如今玄德帐下不缺运筹帷幄之士,也不缺横勇无敌的万人敌。若是起家艰难之时,自然可以用人以才不以德,可如今既然已经闯下了一份家业,那日后用人的门槛自然也能高一些。」

    公孙瓒愣愣的望着荀攸,似是觉的眼前之人有些陌生。

    他与荀攸共事多年,一直都只是将荀攸当作一个有些谋略的世家子。

    只是如今看来,相较于此人的谋略,却是这谈笑之间便能定人生死的狠辣果决更可怕些。

    …………

    此时在正面战场上,双方已经开始短兵相接。

    大戟士虽然更为灵活,可地形狭窄,辗转腾挪,极难施展。

    加上陷阵营有甲胃的优势,往往陷阵营的军士身中几刀依旧无事,而鞠义的大戟士身上中刀之后便会立刻失去一战之力。

    此时大戟士隐然之间已经被陷阵营压了下去,若是就此下去,只怕战败只在须臾之间。

    鞠义亲自持刀在前拼杀。

    他虽不以武艺见长,可毕竟是大戟士主帅,一人拼命,全军皆受激励。

    一时之间,冀州军原本低沉下去的士气复又重新振作起来。

    相较于鞠义的康慨激昂,对面陷阵营的主帅高顺则只是沉静的指挥着队伍变阵。

    面甲之下的面目竟是不见半点变化。

    此时双方战做一团,鞠义杀入阵中,身边无人护卫,有陷阵营军士朝着鞠义逼来。

    陈衡凑到鞠义身侧,帮他一刀将这些陷阵营士卒逼退。

    陈衡盯着对面的敌军,开口问道:「将军,可曾有事?」

    鞠义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摇了摇头,「无事。」

    他看向对面那个那个明显是主阵之人的汉子,吐出口血水,苦笑一声,「阿衡,今日之败,不只是败在衣甲不如人,即便是是连行军布阵的兵略,我也是输的彻彻底底。」

    鞠义素来以深通兵略自许,常以当年汉时的军神韩信自比。

    常常自言,若是有朝一日能得重用,定然能建立一番不下韩信的功业。

    只是今日一战,彻底摧毁了他的信心。

    天下奇人异士何其多也。

    鞠义叹息一声,「今日一败,进不得,退不得,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只是沮丧了片刻,也无需陈衡安慰,鞠义复又重新振作,沉声道:「未到最后,胜败未可知也!这些年身处困局又何止一次,还不是被你我撑到了现在。等我再冲杀一番。」

    不想他身后的陈衡却是忽然开口道:「将军,其实胜负早已定下了。」

    鞠义闻言勐然转头,只是还不曾完全转过身去,便感到腰间一痛。

    原来一把刀已然插入自他腹部插入。

    而刀就持在他身后的陈衡手中。

    鞠义本就是曾在凉州闯荡厮杀过的人物,而边地,最不缺的就是背叛。

    甚至可能只是为了一顿吃食,便可以捅上昔日的恩人几刀。

    这个道理他在凉州之时自然明白,只是许是这些年冀州过的安稳日子实在太久了些,让他忘了当年凉州那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此时血水顺着鞠义的腰间缓缓流出,鞠义苦笑一声,甚至都已经无须开口询问陈衡为何如此。

    他苦笑道:「原来你是刘备的人,看来一切都在你们的算计之中了。我只有一问,你是后来投靠的刘备,还是从始至终一直都是青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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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了。」

    陈衡默然不语。

    这些年鞠义对他自然不差,不然他也不会在如今这个年岁就能担任鞠义的副将。

    再者,军中同袍,本就最易生出真挚感情。

    只是当年他随着一群流民去往青州,是青州牧给了他一口饭吃。

    没有青州牧,也就没有他的今日。

    此时鞠义再无声息。

    陈衡缓缓起身,打量了一眼尚在厮杀的战场。

    方才他做的谨慎,故而不曾有人见到他动手。

    他久在鞠义麾下,军中多故友。除了鞠义不得不死,其他人,他自然还是希望能少死一些的。

    陈衡暴喝一声,「都停手,鞠将军已死,我等愿降。」

    随后他率先扔掉手中兵刃。

    大戟士本就是鞠义私兵,如今见鞠义已死,而能接任鞠义的陈衡竟是直接投降,他们自然也就没了战心,随着陈衡一起放下兵刃。

    如今大戟士所剩虽然不多,可到底也不曾完全覆灭,也算是留下些火种。

    后方压阵的淳于琼见最后是如此结局,再也不顾军中会有损伤,立刻下令全军撤退回界桥以西的营寨里。

    有所损伤,总比就此丢了界桥的好。

    如今回去,即便是折损了鞠义,以他与袁绍的关系,也无非是些不痛不痒的训斥罢了。

    可若是丢了此处的营寨,只怕到时即便袁绍想要留他一命也留不得了。

    公孙瓒眼见战场中央的大战胜负已分,立刻亲率白马义从自两翼包抄而去。

    淳于琼只顾前奔,不敢回头。(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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