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贤良师

    两军阵前,燕牛不知危险将近,还在大声咒骂。

    当初在乡里之时他便是出了名的游侠,只不过不是什么惩恶扬善的大侠,而是欺压乡里的无赖子。不过彼时还要受制于官府,由不得他任心使性。

    故而当日黄巾之事一起,他便立刻带头在县中扯起了反旗,其后更是带着随他起义的黄巾大肆杀戮县中平日里轻视他的相邻。

    杀心一起,再也收敛不住。加上他本是武勇出众,倒是也借此被他闯出了些名头。

    世道大乱,总是他这种人好出头些。

    如此人物,如今即便是见关羽身量在他之上,可依旧是半点也不畏惧。

    此时关羽已然来到他身前,手中偃月刀兜头噼砍而下,势大招沉。

    燕牛到底是久经战阵,在战场上练出了些本事,此时一个转身,俯身弯腰,紧贴在马背上,硬生生的让过了关羽一刀。接着眼见关羽手中刀势已尽,他单手抡起手中大斧,自右向左,一斧朝着关羽砍去。

    “来的好。”关羽大喝一声,手中偃月刀竟是硬生生的调转了方向,右手换左手,硬撞上燕牛的大斧。

    兵刃相交,素来以勇力闻名黄巾的燕牛竟是被迫得连人带马后退了数十步。

    一来关羽勇力本就在他之上,二来其坐下马本就是难得的好马,两者燕牛都比不得,自然要落于下风。

    当此之时,汉军也好,黄巾军也好,都惊讶于这红面汉子的勇武,竟然能在比拼勇力之时让燕牛落于下风。

    “不想你倒是有些本事。”燕牛强撑着大呼一声,方才一试手他便试出此人勇武在他之上,只是以他的性子自然不肯就此退去。

    此时心中正思量着如何拖延一二,最少也要弄下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如此才不至于落了他在黄巾军中的威名。

    不想对面的关羽却是挑了挑眼角,原本只是微微张开的双目又睁的大了些,他掂了掂手中长刀,再次策马朝着燕牛冲来。

    眼见关羽挥刀砍来,燕牛原本想故技重施,不想兵刃相交,这一刀砍来的分量竟比之前又大上了不少。他紧咬牙根,这才勉强撑住,却已经没了还手之力。

    连接撑住两刀之后他双臂止不住的发麻。

    不想不等他喘上一口气,关羽第三刀又至,其力道更在第二刀之上。

    燕牛情知再也撑不住第三刀,强自撑住第二刀之后便要策马离去,只是他坐下马不如关羽,反倒是被关羽纵马追上,自后一刀取下了性命。

    关羽只是坐在马背上瞥了此人的尸首一眼,随后策马而返。

    两军之间一时沉寂下来,带着一种诡异的静谧。

    片刻之后,张角带着周仓再次策马上前,打量了一眼身前不远处的燕牛的尸首,面上倒是不曾有多少悲伤之色,只是命人将燕牛的尸首带了回去。

    卢植知道张角定然是要上前搭话,他带着刘备再次上前。

    “张角,你也是读过些圣贤书的读书人,为何要行此悖逆之事?”卢植于马上厉声喝道。

    他是天下公认的大儒,对君臣之节历来最为看重。如张角这般无父无君,罔顾纲常,行悖逆之事之人自然为他所厌恶。

    面对卢植的呵骂张角却是神色不变,他只是在马上欠了欠身子,笑问道:“卢公闻名天下,文武兼资,可若不是我黄巾事起,只怕卢公还在你的缑氏山上教书,如何能得统帅数万大军这般威风?”

    “往日里如卢公这般人物都不能得用,朝堂之上得用的又都是何等人?”张角再问,言语之间带着些挪移之意,“说来卢公与你们这些士人还是要感谢我才是。你们苦苦求了多年,死了多少士人,依旧解不开党锢。如今我黄巾一起,那个高坐朝堂的天子这才松了口。”

    “只是不知若是我黄巾真的败了,你们这些如今得到重用的士人又会如何?莫非要落个飞鸟尽良弓藏的凄惨结局?”

    张角所言皆是事实,如今所有士人都明白,陛下之所以解开党锢,确实是迫于黄巾势大。

    一来害怕这些被党锢多年的世家迁怒朝廷,借此投入到黄巾之中,让本就势力极大的黄巾更加壮大。二来也是想要借着这些士人的力量来对付黄巾军,说来也无非是场利益交换罢了。

    若是换了擅长言辞的诡辩之人或许会辩驳一二,可卢植是刚直之人,闻言却是一时之间无法出言辩驳。

    张角言辞越发锋锐,他沉声道:“听闻卢公昔年也曾在朝堂之上数次仗义执言,想要那朝堂之上的天子与民休息。可天子如何?卖官鬻爵,任用宦官,大修宫殿,广建园林。穷天下以富一人。”

    “天子尚且如此,朝堂之上的众人又如何?不过是争权夺利,蝇营狗苟,各有所求!可曾有一人顾及过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贫寒之人?既然如此不如砸烂这座天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张角言语之间康慨激昂,随着他的言语落下,身后的黄巾响起一阵呼喊之声。

    黄巾之中虽有投机者,可穷苦无依的底层百姓始终才是黄巾之中的大多数。

    刘备却是缓缓策马上前,他与张角对视了一眼,这还是两人当初自河内分别之后的第一次相见。

    “既然大贤良师自言黄巾起事是为天下穷苦之人,何以我一路走来,眼见黄巾所过之处,杀戮劫掠最多的也是穷苦之人?而不少豪富世家却是安然无恙?这便是大贤良师口中的黄天当立不成!”刘备沉声道。

    他坐下的黑马重重踏地,溅起尘土飞扬。

    刘备冷声道:“张角,莫要忘了当日曾言的志向!”

    张角闻言只是打量了刘备一眼,轻轻咳嗽了几声,没有言语。

    ……………………

    自当日城外之战后,城中黄巾又是接连几日不曾出城,盖因城中张角的病势越发严重。

    大贤良师病危,一人之生死,足以让广宗城中的守军人心惶惶。

    当初虽是三兄弟一起举事,可其余二人在黄巾之中的声望自然远远不如大贤良师。

    宅邸之中,朗月疏星,身披黄袍的大贤良师独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不时重重咳嗽几声。

    生死有命,各安天数。

    少年学道之时,他曾听传道的师父说过一事,大限将至之人,冥冥之中会有所感应。彼时他虽嘴上称是,可心中其实半点也不以为然。

    只是如今事到临头,却又由不得他不信。

    院中除了重病在身,即便是起身都有些困难的大贤良师张角,还有站在他身前的张氏两兄弟。

    “如今兄长重病在身,正该好好养病才是,城中之事交给我与三弟即可。”张宝看着病重的兄长,轻声开口。

    到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旁的张梁虽然不曾开口,可目光之中也露出关切之色。

    张角将两人的神情收入眼中,笑道:“我的境况如何,我心中最是清楚。城中之事自然是要交托给你们的,不只是城中之事,日后教中之事也都要交托给你们了。”

    “兄长,”张宝想要劝说张角振作,却是被张角摆手拦了下来。

    “那些话无须再讲。若是还有生机,我也不会将你们寻来,接下来的事情,也只能靠你们了。”张角又是咳嗽一声,面色变差了几分。

    两人见他如此,也不敢再多言,只得静静听着张角的接下来的言语。

    “二弟你素来好权谋,心性不差,原本将城中之事交给你我也放心。只是我重病至今已有多日,你可知我为何不曾将城中的事情交托到你手上?”张角打量着张宝。

    张宝在他的打量之下面上满是汗水,只是他是聪明人,而且张角之前已经有不少次在他眼前提及此事,他应道:“是因我与世家豪族走的近了些,兄长放心,这些日子我已和那些世家豪族断了联系。”

    他知道自家兄长最是痛恨这些世家豪族,如今之所以与这些人“相安无事”,只不过是暂时不想多树强敌,可他与张角的想法不同。于他眼中,这些世家豪族才是治理一地的根基,能与这些世家豪族打好关系,日后才能更好的“做大事”。

    他也勉强算是读书人,自然也知道当年的光武旧事。

    他们三兄弟,如何做不得另外一个光武?

    只要依托于世家。

    张角早就知道他的心思,也曾多次劝告于他,这些世家豪族不可信,只是一直不被张宝放在心里。

    如今张宝虽是如此开口,可到底是多年兄弟,他心中所想如何,张角自然能够一眼看破。

    张角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想来这也是我最后劝你了,日后的事情我也管不得,谁又能料的中身后事呢?”

    张宝欲言又止,只是最终还是没有言语。

    张角复又转头看向张梁。

    老父多爱幺儿,兄弟三人,长兄为父。加上张宝严谨而张梁莽撞,故而两个兄长对张梁都是极为偏爱,对其多有宽容,当初逼反唐周之事,张角虽然恼怒非常,可最后还是重重举起,轻轻放下。

    “三弟你做事鲁莽,这些年为此也吃过不少小苦头。只是有我和你二兄庇护于你,到底是不曾吃过大苦头。”张角咳嗽一声,“日后若是我不在了,你要收敛些性情。教中的事情还要靠你多多帮扶你二兄。”

    “是。”张梁在外虽然素来蛮横,可对自家兄一直都是敬重的很,眼见张角交代遗言一般,脸上已然满是泪痕。

    张角见状只是笑了笑,“无须如此,人生在世,都是要走上这一遭的。”

    他又对两人叮嘱了些身后事,其中多有些家长里短,回忆到少年之时,三人面上各带泪光。

    后事交代已毕,两人退了出去。

    院中只余下张角一人。

    “周仓,你说当日那刘玄德之言可有道理?”张角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开口。

    黑大汉子自他身后走出,闻言沉默道:“大贤良师所做之事都是为了贫苦之人,其中难免会有些事不如人意。却也怪不到大贤良师身上。”

    此时夜色浓重,看不清张角面上的神情。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似是有些冷了,抬手紧了紧身上的黄袍,随后拿起一旁的九节杖,交到周仓手中。

    他为大贤良师,所用的九节杖自然与寻常人教中信徒所用的不同。

    周仓将九节杖接在手中,面上露出些愕然之色,他不知大贤良师这是何意。

    张角咳嗽一声,“如今我重病在身,想来难有幸理了。只是我死,可黄巾之事不能断,城中之事我已悉数交到他们二人手中。不过他们二人的本事如何我最是清楚,只怕多半不是卢植等人的对手,我死之后,这广宗未必能守的住。黄巾可败,张角兄弟可死,只是黄巾之志不可绝。”

    “若是有朝一日城破,我要你带着这九节杖离开,日后寻一可靠之人,继承我黄巾之志。”

    周仓常年跟随张角,见了他的神情,知他心意已决,也不多言,只得持着九节杖站在张角身侧。

    张角重重的咳嗽一声,忽的笑了一声,自言自语。

    “我可曾忘了当初的志向?”

    ……………………

    数日之后的夜里,广宗城中哀嚎之声大起,即便是远在城外的汉军营地之中也能听闻。

    刘备与关羽站在营地之中,遥遥远望广宗城头,虽已是深夜,城中却是火光接天。

    “看城中动静,想来是张角死了。”关羽开口道。

    刘备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对张角此人如何评价,其实很难做下定论。他带领穷苦之人奋而起身一斗不假,可黄巾烧杀劫掠而过,其中又让多少无辜之人为此而死?

    关羽沉默片刻,忽的问道:“兄长,你说张角最后此人最后是为穷苦之人而斗,还是自家的野心而斗?”

    刘备抬手摸了摸胸口,怀中有一本昔年张角赠给他的太平经。

    听闻关羽之言,他只是看着广宗城的方向笑了笑,随后低声开口。

    似是在与张角隔空言语。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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