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朝豪杰拔剑起(四)

    汝南郡,汝阳县。

    此地为汝南袁氏故里,袁家四世三公,天下名门,便是自此而始。

    如今袁逢与袁隗皆在雒阳,族中之事都交给长子袁基打理。

    黄巾起于四方,汝南之地则是以黄巾渠帅彭脱为首,临近郡县多被屠戮。以袁家势大,天下名门,彭脱心有所惧,故而暂时无事。

    只是如今袁家族中一直为一事争论不休。

    他们袁家四世三公,天下名门,财雄势大,家中多有族兵,如今眼见黄巾祸乱地方,是否要出兵相援附近的县城。

    若是出兵相援,万一因此惹怒了彭脱,让此人不管不顾的进攻汝阳又该如何?

    族中虽然争论不休,可历来言语无罪,事情成了自然是最好,可若是不成,罪责也都在那个下决断之人身上。

    所以这些日子袁基一直郁闷不已,后来干脆躲到了袁家的老宅里闭门谢客。

    今日他正在院中饮酒,思索着此事到底该如何。

    有人却是自外闯了进来,其人身形高瘦,撑不起身上的锦衣,正是不久之前自雒阳归来的袁术。

    “兄长已然躲了数日,此事到底如何,都还等着兄长拿出个主意。如今事情紧迫的很,迟则有变,还请兄长早做决断。”袁术闯入后立刻开口道。

    袁基打量了这个自家兄弟一眼。

    龙生九子,脾性各有不同,他们袁家三子便是如此。

    袁基好读书,深通家传京氏易,故而也最为族中老人喜爱,以为有前人之风。

    袁绍心思深沉,虽是出身低微,然善隐忍,喜怒不形于色。

    至于袁术,自小最受袁逢喜爱,故而少年之时骄纵跋扈,如今虽是稍有收敛,可言谈之间依旧是带着跋扈之气。

    袁基苦笑一声,“哪里有这般容易决断?公路你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是决断稍有差池,只怕咱们袁家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底蕴便要一朝毁弃。”

    “那黄巾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有何难对付?若是兄长不敢前往,不妨拨给我些族兵,我自带人救援各县。”袁术在袁基对面落座。

    “公路,你做事还是如此不顾首尾,本以为你去了雒阳一趟,心性收敛了不少,不想还是如此莽撞。”袁基作色而起。

    他以手指点着袁术,“先祖创业非易,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听起来名头是大的很。可这也是之前父辈几世积攒下来的名声。”

    “你袁公路任侠意气,悍不畏死,只是可曾将袁家基业放在心上?莫要忘了,你先是袁家子,才是袁公路!”

    袁术咧了咧嘴,心中虽依旧是不服气,可却也不曾出声辩驳。

    其实相比起袁绍,他更讨厌这个整日里将袁家挂在嘴上的兄长,似乎整个袁家只有他一人是为了袁家着想。

    袁术沉声道:“如此说来兄长已然有决断了。”

    袁基此时重新落座,语调缓了下来,笑道:“如今公路你年岁还小些,不知此中的厉害倒也寻常,想来若是本初在此,定然能体会到我的苦处。”

    他伸手给袁术倒上一杯酒水,双手持着送到袁术身前,笑意吟吟,“没法子,如今父亲不在,我是袁家的当家做主之人,哪怕要挨些骂名,可也总要护得袁家无恙才是。”

    袁术盯着他这个兄长看了片刻,将酒水接在手中,一饮而尽,随后将杯子放在桌上,拂袖而去。

    袁基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喝着酒水。

    ………………

    颍川,长社城中。

    城头上,中郎将皇甫嵩低头望着城下蚁附成群的黄巾军,露出些为难之色。

    原来他当日与朱儁分兵而行,他先到此处,与黄巾贼波才战了一场,不想那波才却是个厉害人物,一战之下,反倒是他这个出身将门,带着精兵悍将的中郎将败下阵来。

    虽说也有黄巾人多势众的缘故,可这波才也确有几分才略。

    他无奈之下只得退入城中,如今城中被黄巾团团围困,守卫甚严。

    “郎将可是在思量如何破贼?”一个留着些胡须的文士走上城头,来到皇甫嵩身侧。

    此人是他在凉州时招揽的谋士,姓阎名忠,是凉州名士。

    “要破黄巾其实不难。”皇甫嵩摇了摇头,“黄巾不过乌合之众,即便不能以力破之,拖延些时日,彼自生乱。再说如今我已经想出了击破眼前这支黄巾的法子,只是尚需等朱儁到来,内外联手罢了。”

    听闻皇甫嵩之言,阎忠点了点头,他跟随皇甫嵩日久,知道皇甫嵩自来不曾有虚言,既然说有了应对之策,那多半就是真的有了应对之策。

    “既然郎将已然有了应对之法,为何还满脸忧虑之色?”阎忠问道。

    “我之忧虑倒不是为了黄巾之事。”皇甫嵩叹息一声,“如今天下之间黄巾大起,隐然之间有倾覆国家之势,陛下这才应下解开党锢之事,若是日后黄巾除去,这天下只怕又要再有变局。”

    阎忠与他是同乡,又是他的心腹,故而皇甫嵩言语起来也不曾有避讳,直言心中所想。

    阎忠也是知他多半是想起了昔年皇甫规的旧事。

    当年皇甫规在边关之地屡建功勋,可惜最后只是落了个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皇甫嵩是他子侄辈,对此事自然也是心有戚戚。

    阎忠沉默半饷,这才开口道:“此事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如今尚不是和郎将言说之时。”

    皇甫嵩看了他一眼,倒是也不曾多问。阎忠此人素来多谋,既然有法子,那该言说之时自会言说。

    他转头看向城下,一名身披黄袍,头裹黄巾的汉子正带着不少黄巾士卒在城外巡视。

    此时他正抬头朝着城头打量,此人正是城外这支黄巾的主帅,波才。

    ………………

    长社以北有河名洧水,如今黄巾大军就屯扎在长社以北,洧水以南。

    此时波才巡营已回,迈步走入自家的主帐之中。

    黄巾多是穷苦出身,可也并非皆是穷苦出身,如他波才便是出身县中的豪富之家。虽比不得那些世家豪族可到底也算的上是衣食无忧。

    尚未起兵之时,他身边便已聚拢了不少游侠剑客,多是些亡命之徒,时常操练,故而他虽不曾统军,却是已然有了不少经验。

    “渠帅,某有一事不明,为何要将大军住扎在这北岸?”其帐中一名文士问道。

    波才落座于主位的木桉之后,闻言笑道:“早就探明自雒阳而来的只有两处军马,其中皇甫嵩如今被咱们围困在长社城中,另一路由着朱儁所统的军马闻讯定然会立刻来救,而由洧水南来是最快的路径。”

    “如今咱们阻断此路,朱儁要驰援便只能绕路。”波才笑了一声,摸着腰间的佩刀,“兵法有云,兵半渡可击之,若是他不绕路,那便只能强行渡河,到时无外乎是自寻死路。”

    “渠帅所言甚是。”那文士应承了一句。

    “说来倒是有一事。”波才打量了眼前的文士一眼,“你出身阳翟郭氏,听闻你们族中这一辈最为杰出的人物名为郭图,那当日攻下阳翟之后,为何前来献降的是你而不是郭图?”

    “难道你们郭家看不起我们黄巾,看不起大贤良师不成?”波才言语间带着笑意,只是垂下的手却是按在刀柄上。

    此时这名名叫郭愿的文士已然满脸汗水,强自笑道:“非是郭图不愿来,实在是他如今出门在外,不在阳翟,不然他早就来拜谒渠帅了,至于我郭家的诚意,当日渠帅去到阳翟之时,给的已然不算少了。”

    “说的也有些道理。”波才松开手上的刀柄,依旧是挂着笑脸,“还请郭君莫要忘了去往家中修书一封,若是郭图回来了,请他到此地一见,我黄巾军最是渴慕有才之人,我定会对他委以重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郭愿苦笑一声,应了下来。

    波才也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似郭家这般人物,做不出什么大事来。

    如今他已败皇甫嵩,想来这些世家也不敢在背后搞手段。

    皇甫嵩在等,他也在等。

    ………………

    数日之后,洧水以北,朱儁携军匆匆而来。

    他本已收复数县,却听闻皇甫嵩竟为黄巾所败,立刻便带军南来相助。

    只是来到之后却发现黄巾在洧水一侧屯驻了重兵,想要渡河非是易事。

    他也只能暂时在洧水以北屯军,思量渡河之策。

    今日他正聚了军中将校在大帐中商议此事。

    “要俺看咱们还是绕路而行。兵法有云,半渡可击之。那波才能击败皇甫郎将,定然也是个知兵的,若是咱们强渡,只怕半途便要受到黄巾的阻击,贼人以逸待劳,咱们想要战胜非是易事。”

    帐中有人率先开口,不少人也是随声应和。

    他们已收复不少城池,手中攥着不少功劳,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救皇甫嵩,寻个由头便搪塞过去了,想来朝廷也未必会以此为难他们。

    可若是强行渡河而兵败,只怕到时朝中那些人便要扣个作战不利的名头在他们身上。

    而这个罪名向来是可大可小,说到小处,自然能随意揭过,可说到大处,却也能抄家灭族。

    朱儁坐在上首却不言语,只是听着这些人在帐下言语。

    此时帐中之人大多都附议绕路而行,故而讨论之声也就渐渐小了下去。

    见帐中无人再言语,朱儁这才开口道:“莫非诸君都同意绕路而行?”

    “某以为如今时间紧迫,若是绕路而行,难免要在路上耽搁不少时日,我等应当渡河而救。”

    却是有两人先后出列,一人正是自寿春携一千江东子弟而来的孙坚。

    而开口的是另外一人,正是被朱儁征召而来的傅燮。

    朱儁见状朝后侧了侧身子,先是看向傅燮,随后笑道:“南容有何见解?”

    傅燮站的笔直,朗声道:“黄巾虽众,却也不过乌合之众。我军皆为精锐,又何须绕路而行?兵贵神速,如今皇甫郎将被困城中,若是绕行,沿途县城多为黄巾所占,迁延日久,只怕城中有变。”

    他目光自帐中诸将身上打量而过,“若是诸将无人愿渡,燮愿先渡!”

    朱儁点了点头,又笑望向孙坚,“文台以为如何?”

    孙坚亦是沉声道:“坚愿率所部儿郎抢渡过河。”

    朱儁却是不曾立刻下决断,反倒是将帐中众人遣散了开去。

    出了大帐,孙坚邀了正要离去的傅燮商谈事情。

    两人对面落座。

    两人虽是同在朱儁帐下,只是一个来自北地一个来自南地,平日里极少往来,今日还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对坐。

    傅燮笑道:“不知文台邀我前来有何事相商?”

    “军中禁酒,今日便暂以热汤代酒。日后平定了黄巾,坚定要请南容一醉。”孙坚给傅燮倒了一碗热汤。

    傅燮倒是不曾阻拦,只是笑道:“文台与我素少往来,今日如此殷勤,不知有何事?不妨先说来听听。若是燮能应下,这碗热汤就喝得,可若是不能应下。”

    他以手遮在身前的酒碗上,“若是不能应下,那这碗热汤燮就喝不得了。”

    孙坚闻言一笑,“说来今日坚确是有一事相求,希望南容能应下。”

    他也不犹豫,直接便将所求之事说了出来,“其实此事简单的很,南容定然能做到。今日之事朱郎将虽未言明,可你我都知他心中已然定下了要强渡洧水,至于人选,无非是你我二人其中之一。”

    傅燮点了点头,知道孙坚所言不差。

    “孙某所求之事,便是南容能将这渡河的差事让给我。”孙坚从容笑道,似乎所言的不是事关生死的危险差事。

    傅燮也是一愣,强渡洧水自然不是什么好差事,稍有差池便要送掉性命。

    他稍稍沉默,随后笑道:“这可不是好差事,文台何所求?”

    孙坚也是笑道:“于孙某眼中这却是个好机会,太平盛世,自轮不到孙某这般武夫出头。这种能立下军功的机会算不得多的,如何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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