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狗改不了吃屎

    王满银和毛蛋走到半途,就见王延强的大儿子来喜打着手电,迎面跑步过来。

    “来喜,村里咋回事儿!那么多狗叫?”王满银赶忙截住对方问到。

    “满银叔,是俊祥叔出大事儿了,有点丢人。你们赶紧去看一下,我去找支书和队长。”说完,对方急冲冲掉头离开。

    丢人?王满银听的稀里糊涂,不由得加快脚步。

    等两人走到王俊祥家院门外,才发现周围场畔已经站有几十号村民。一个个指指点点,正小声议论着。

    “俊祥的婆姨太狠了,一个炕上睡了十几年,咋下的去手!”

    “有啥下不去手的……这号男人就该把手剁了,看他还改不改!!”

    “那也不应该动刀子,手砍掉成残废,以后咋干活……”

    根本不用打听,单从众人议论声中,王满银已经明白事情大致始末:王俊祥肯定又老毛病犯了。

    话说因为耍赌,这些年王俊祥不知道整出多少幺蛾子,光接受公社办的劳动学习班改造就有七八次。

    婆姨哭,爹妈骂,村里人劝……摆事实,讲道理,好话说尽。

    王俊祥听到耳朵里一个劲儿点头,每次认错态度非常诚恳,口口声声改正,后悔起来痛哭流涕,甚至多次拿祖宗八辈儿发过誓。

    可是教育一回,最多管几个月或者半年。明面上看起来像真改邪归正了,家里人一个不注意,他准会偷偷找那些狐朋狗友瞎胡混。

    而且这家伙一旦赌瘾来了,就跟真中邪一样。婆姨对着油灯熬夜编玉米辫子挣的钱,辛苦养猪一年卖的钱,孩子们的学费……只要被他翻到,都敢拿出去赌掉。

    甚至有次王福长不得空,让儿子帮忙去黑市上偷卖些粮食补贴家用。

    结果王俊祥答应挺好,卖了粮食转头就找人耍赌。

    王福长从半晌开始盼,一直等到中午吃罢饭都没见人。他还以为儿子被工作人员抓了,着急忙慌求到王满银门上,让帮忙去公社打听。

    王满银上上下下打听了个遍,人家都说没抓人。

    直到天快黑时,王俊祥空着手回家……

    王福长当时直接把鞋脱了,照着儿子脸上打。

    王俊祥态度倒挺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凭老子揍。

    之后,照旧不改。

    有时候王满银很纳闷,自己隔三差五也去供销社赶集,愣是一次都没看到哪里有耍赌的。王俊祥邪门了,每次都能找到准确地点。

    因为耍赌的事儿,王俊祥的婆姨廖小改几次要离婚,都被人劝下来。

    他家三个孩子,老大小名叫驴蛋,本名王卫华,今年已经十六。放在早些年,都该说婆姨了。连最小的女子王卫红也十三岁。

    廖小改为了三个孩子,只能无奈忍了下来。看今天这情形,应该是没忍住。

    此刻,王俊祥跪在自家院门口地上,上半身赤着,下边穿了件单薄的秋裤,两只手还被绳子捆绑着,上边搭着一块白布。透过手电光,能够看到白布上边沾着不少血迹。

    现在夜晚气温零下七八度,王俊祥冻得瑟瑟发抖,口中不断冲窑洞方向喊着:“小改,小改,我真错了,你再原谅我最后一次……卫华,卫红你赶紧劝一下你妈,真要让我冻死,你们可没爸了……”

    结果,窑洞里根本没有回应。

    王福长和二叔王寿长站在边上听得满脸尴尬,也不敢给王俊祥解开绳子。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跪在地上哀求,看起来的确很凄惨。

    不过村里人没有一个同情的,都觉得这家伙活该。连王俊祥的弟弟王俊海也没有出声帮腔。

    听着小声议论,王满银明白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王俊祥原本今天赶集去食品站买肉的……廖小改不放心,特意让二儿子王卫国跟着。

    结果这人刚到集市上没多久,就被狐朋狗友拉住了。

    王俊祥让儿子原地等着,说自己碰到朋友,过去说几句话。

    这傻小子左等右等,一直等到集罢也没看到父亲,最后哭哭啼啼回村。

    廖小改白天一直压着怒火。等丈夫晚上睡着觉后,她悄悄找来绳子,把对方手脚给捆上,然后拿起菜刀准备砍手。

    王俊祥疼痛之下醒来,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他在窑洞里大喊大叫救命,只说婆姨疯了,要拿刀杀自己。

    估计廖小改没把绳子绑紧,或者在死亡威胁下,王俊祥爆发出强大的求生能力。他竟然挣脱腿上绑着的绳子,半光着身子,连滚带爬冲到窑洞外喊救命。

    他家三个孩子在隔壁听到声音,急冲冲拦住母亲,拉回窑洞。

    再接着,王福长兄弟俩还有村里人也闻声跑过来。

    王满银很无语,看王俊祥此刻冻得牙齿咯咯作响,身体不住晃动。再这样下去,整个人估计要冻坏不可。

    可是他想出口劝,都不知道该说啥。

    好在,王连顺及时赶到:“福长,寿长,不管因为啥,赶紧给人穿上衣裳,抬到旁边窑里生堆火。”

    “俊海婆姨,有问题解决问题,万一冻出问题咋办?”

    这十年时间,王连顺让二队社员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自然竖起了威信。

    听他开口,一直默不作声的廖小改终于回应道:“连顺叔,冻死算了,这个家也能安稳几天。”

    “冻死人犯法要坐牢,你要坐牢了,三个孩子咋办?卫华马上该找婆姨了……”说着话,王连顺冲周围人示意帮忙。

    王俊祥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差不多有二十分钟,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只能被人夹到父亲家的窑洞里。

    王满银也上前搭了把手,帮着把绳子解开,顺便看了下手臂上的伤口。

    和他猜的一样,廖小改念及着夫妻情分呢,并没有真的下死手,更多是想吓唬对方。手臂上划了两道长口子,看起来很吓人,其实并没有伤及筋骨。

    不过伤口到底流了不少血,现在还没止住,万一感染可就不好了。

    他急忙出声劝道:“福长叔,你赶紧让人送到医院消毒包扎。”

    “送医院,我现在恨不得照他脸扇……”王福长见儿子没多大问题,也恨恨骂着。

    话虽这么说,到底是自己的孩子。

    他只能喊来王寿长和二儿子,又借来架子车,拉着王俊祥往公社卫生院送。

    王卫华得到消息,也慌忙跟了上去帮忙。

    这时,刚赶来不久的王满囤冲众人道:“好了,事情解决。大家都别看了,赶紧回去睡吧,明天村里还要练秧歌,别到时候提不起精神。”

    今年石圪节公社各方面都在发生着变化,半个月前下发了通知,允许各村过年闹秧歌。

    得到这个消息,十里八村的人们顿时沸腾起来,罐子村自然也不例外。

    秧歌,可以称得上是黄土高原人生活里欢乐的源泉,地位相当于东北老铁们心中的二人转。受苦人日常不管再苦再累,只要看到秧歌,立马可以变得生龙活虎。

    每年从正月初二三开始,秧歌队便开始在伞头的带领下,挨家挨户排门子。

    伞头手持一把花伞,也是整个秧歌队的领头人。每到一家,都要开口说唱词送祝福,唱词必须现编,见人唱人,见物唱物。其中还夹杂着天文地理,历史传说。

    这样才能显示出伞头的本事。

    双水村的秧歌算是全石圪节公社最出名的,伞头田五闻名全原西县,早些年还去黄原市参加过汇演。

    不过罐子村的王清明也不弱,两人真遇上也能够斗个旗鼓相当。

    不过早些年因为种种原因,秧歌被禁止了,王清明一身能耐也没了用武之地,只是偶尔吆喝几句链子嘴解解馋。

    现在重新放开,他自然重新担任起罐子村秧歌队的伞头。

    而且今年比较特殊,附近几个村已经约定好,正月十五晚上各村秧歌队来罐子村“打彩门”,转九曲。

    这算是罐子村形象的一件大事,王满囤自然非常重视。

    说起来,随着这些年村民们的生活不断提高,罐子村也被评为石圪节公社有名的“农业学大寨”样板村。

    王满囤更成为各村支书间的第一人,风头甚至盖过田福堂。

    也因此,大家才商量着来罐子村搭彩门,转九曲。

    王满银走到家门口,发现窑洞里灯亮着。

    兰花这会儿还没睡,正坐在床头看书,等着丈夫回来呢。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放弃学习的机会。

    “咋回事儿,是不是来贼了?”见丈夫进屋,她立刻起身道。

    “来啥贼,丢人……”王满银摇摇头,把王俊祥家的事情讲了一遍。

    兰花听完,也不知道该说啥。

    ***

    伴随着公鸡喔喔的声音,新的一天开始了。

    王满银穿好衣服去村边担水,兰花则开始生火做饭。

    到井边时,正好碰到了谢连生打水。

    近几年,来罐子村插队的知青们陆续离开了。像当初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连陈永红前段时间也和王喜山离婚,留下两个孩子匆匆返城。

    当初两个人爱的死去活来,甚至惊动公社里,最后的结局却有点让人唏嘘。

    谢连生算目前唯一留下的知青,而且已经在罐子村当了上门女婿。他的家境普通,也没有什么门路回去。

    去年高考恢复时,谢连生也报名参加了,结果没考上。倒是蛰伏十年的尚志民以高分考上大学。

    十年的时间,这个有些胆小的城里青年,无论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已经彻底和黄土高原人没有太大区别了。

    和对方打过招呼,王满银担着水匆匆返回。

    到家,就听兰花扯着嗓子开始喊几个孩子起床吃饭。

    “妈,啥饭?”王磊起床后,一脸睡意朦胧的问。

    “还能吃啥,玉米糁,煮鸡蛋,炒的土豆!”

    “天天土豆鸡蛋,早腻了,就不能换个花样。我不吃饭,要吃饼干……”这家伙话没说完,跟着就蹦跳起来:“啊,你打我干啥!”

    “我看你长得像饼干,放在十年前,过年都吃不上这样的饭菜!”兰花恨不得拿起扫帚照儿子屁股上打一顿。

    鸡蛋都不吃,想啥哩!

    王满银也觉得儿子该打。这家伙从小就没怎么吃过苦。自家开着代销点,零食不说管够,但一直没断过。

    不但王磊,剩余两个孩子也一样。

    所以他们嘴巴要比其他孩子刁一些,经常抱怨这不好吃,那不好吃。

    有时候王满银真想把他们饿上三顿再说……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自家有这条件,没必要特意委屈孩子们吃苦。

    见哥哥挨打,剩余两个孩子老老实实坐在炕桌前吃饭,也没人抱怨玉米糁辣嗓子了。

    吃罢饭,兰花便骑车去门市部上班。年前正是缝纫铺忙的时候,她半天时间都不能耽搁。

    王满银交代几个孩子老老实实在家后,也去村里秧歌队报道。

    他作为罐子村的一份子,自然不能缺席这样的大场面。

    其实扭秧歌并不复杂,无非跟着锣鼓点,脚踏十字步,身形摇、摆、走、跳、扭。动作并不一定要多么规范,主要图的是气氛和热闹。

    王满银也没有想到,往日那些沉默寡言木讷的受苦人,一旦锣鼓响起,仿佛像换了个人一样。

    腰一扭,跨一摆,整个人就变得鲜活起来。

    上下、左右、前进、后退……跃动的步伐将他们心中炙热的感情尽情释放着,似乎像是刻在受苦人基因里的图腾印记。

    很多时候跟随大家练着练着,王满银都有种豪壮浩然之感。

    扭了一阵秧歌,他浑身直冒汗,索性离开队伍,又坐到场边跟人吹起唢呐。

    唢呐正是秧歌伴奏的乐器之一,也是黄土高原人日常红白喜事离不开的。原西县的唢呐更在整个黄原地区都有名。

    后世网上关于唢呐的总结很到位:“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

    黄土高原这边唢呐曲牌非常讲究,不同场合吹得也不同。比如红喜一般是《大摆队》《得胜回营》、《西风赞》,白喜主要是《花道子》《散白银》《孟姜女哭长城》等,祭祀要用《开庙门》……

    不过这玩意儿听起来动听,吹起来费劲儿,特别考验肺活量。

    一般人初次接触,还真摸不好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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