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一路的恭维话，使者们就算最初受用，多了也觉得聒噪。
衙门后院的厅堂，几人坐在掉漆的木椅上，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搭上扶手。
这……好歹也是堂堂县衙！居然这么寒酸吗？
惊讶抵触的情绪还没过去，一个粗手粗脚的人提着只大陶罐，哗哗往几人手边的陶碗里倒满了水。
县令笑眯眯地，“几位远道而来，渴了吧？先喝点水，我已经让后厨备下吃食，歇一会咱们就吃饭，有什么事明日再做也不迟。”
走了一路，使者自然渴了。
一人拿起陶碗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口，紧接着面皮一拧，噗地吐了出来。
剩下的人纷纷缩回手。
“这什么水？怎么这么涩？”
县令一脸茫然，也拿起碗喝了口，“不涩啊？”
使者们面面相觑一言难尽。
“没有茶吗？”他们提要求。
“啊，茶我知道。”县令连忙接话，等着几人眼神发亮，他又苦着脸道：“但咱们这不产茶啊，也没人过来做生意卖这个。”
使者：……
“行了行了，没有就没有吧，我们几个是奉了皇上旨意，来收今年的税，你们黎山少交了新加的三成，速速将此事办妥，我等也好回去交差。”
“哎哟喂各位大人，你们一路过来也看见了，我们哪还有钱去交税啊，今年为把原本的交了，我们都开始当裤子了，别说三成，现在整个黎山是一两银子都抠不出来啊。”他满脸风霜，脸垮得不像话。
“我看你这城门路面修得齐整，可不像没钱的样，呵，虞都附近的县城路面修得都没你这宽。”
县令抹了把脸，收起苦色，“嗐，这不全赖咱们皇上体恤吗？犯错的罪臣和家眷全都流放到这，我就让他们去开山采石，修门铺路，咱黎山啥都没有，就是石头多。”
使者：……
“哎，虎子，去看看饭好了没有，我今儿一早交代下去的，如今贵客到了还没吃上饭成何体统？”县令佯作不悦。
虎子去了，去前还想拿大罐给人添水，被拒。
“县令大人客气了，我们随便吃一口就好。”
“那哪能呢？”县令亲切道：“来了黎山咱就是一家人，哪有亏着家里人的道理？”
几人闻言露出笑容。
很快。
桌子抬上来，陆续上了几道菜。
几人的笑容卡在的脸上。
萝卜汤…炒白菜…还有个什么黑乎乎的东西炒鸡蛋、绿了吧唧的馍。
这就是……不亏着家里人？
“还有呢还有呢！”县令抻着脖子喊：“不是杀了头猪吗？肉呢？快上来！”
使者们松了口气，还好，应该还有能吃的。
“来了来了！”
后厨，文澜文遇姜盐凑在一起，并着县衙的两个厨子。
“唉，真是可怜了这头猪，死了还要被做成这样。”文遇虔诚地为猪默哀了三秒，然后扭头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瓦罐。
文澜用勺捞了点残余搁在碗里，尝了一口之后顿时呕了下，而后果断地蹲在文遇的小灶前，“猪可不可怜管不了了，我现在就希望县令老头戏演到位，不要吐出来。”
姜盐也一脸难过之色，他当厨子这么多年，就没做出过这么难吃的菜。
前院。
县里一众人陪三个使者坐了下来。
中间是一盆巨大的白菜炖肉，白花花的肥肉在白菜里沉浮，汤上浮着一层腻歪的油花。
旁边是一盆黑红黑红的羹，听说是猪血。
县令拿勺子热情地给每人碗里都舀了点白菜肥肉，“来尝尝，这可是我们这儿的特色菜，不是过年都吃不着的。”
没处理过的白菜的酵味和猪肉的腥臭味混合在一起，还没进嘴，几人胃里就开始抽抽。
“动筷动筷！”县令笑着招呼，给自己挑了点白菜，咀嚼了几下，身残志坚地咽了下去。
先头喝了水的那个不信邪，瞅着县令吃白菜，自己也吃了一口，然后他鼓动着腮帮子瞅自己的两个同僚，用眼神示意。
同僚震惊。
这么个卖相差闻着也差的东西竟然好吃？
他俩都吃了一口，然后同时表露奸贼误我的愤恨和痛苦之情。
一顿饭吃得龇牙咧嘴。
使者觉得县令在故意作弄他们，回到驿馆之后合计着去食楼酒肆找点别的吃，正好明天查账，黎山要是不把银子交够，他们就回虞都狠狠地告一状。
文澜躺在房梁后头，等人离开之后盖上瓦片。
“呦呵，还想敲诈呢？”
她露出个兴味浓厚的笑，而后几个起落消失在驿馆，找到许久没见的黄虎子。
县里三令五申，这几天所有人都夹起尾巴做人，黄虎子不敢造次，聚了几个手下混混缩在家里打牌。
文澜找来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姑奶奶你怎么来了？我这段时日可什么都没干啊。”黄虎子心里发紧。
文澜将他拎到一边，“放心，不是来找你麻烦，我这有个挣小钱的活，问你想不想干。”
黄虎子警惕地表示先听听。
“虞都来的那几个人出门了，你找人扮成乞讨的，从他们身上薅点钱下来。”
黄虎子犹豫，“县里可说了这两天不准露面。”
“有事我担着，你尽管去。”
正好黄虎子这几个手下这两天快嫌出屁了，都乐意出去放放风，于是他派了两个瘦猴一样的人给文澜。
套上乞丐服，将人放到虞都使者的必经之路上。
俩人蹲在墙根玩破碗，等着几人越走越近。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真是长见识了！连个卖饼子的都没有！”
“呵，穷乡僻壤，这趟真是倒了大霉，被派到这种地方。”
“我看街边也有商铺啊，怎么全是空的？”
“估摸着是多少年的吧，你也不瞧瞧那门上多大一层灰，都快包浆了……yue”说话间打了个嗝，白菜炖肉的味道强势冲出，这人忍了忍，实在没忍住蹲在街边吐了起来。
其他两人见他吐，双双脸色发白。
墙根新上任的乞丐本来都要出动了，见这一幕忍不住骂了一声娘。
救命！
这还怎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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