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序章开幕 (五):先礼后兵

    【诺姆萨德帝国·穆尼尔斯·贫民窟】

    拾荒站在贫民窟向外望去。

    远处的市集此时正沐浴在一片如希冀般的金光中,通向贫民窟的道路是由灰白色的岩石铺就而成,这条路经过万千岁月的洗涤和无数风雨的侵蚀变得坑坑洼洼。

    不过在贫民窟的居民们看来,这条道路依然开阔宽敞,仿佛永远都是那么地畅通无阻。

    “走吧。”,拾荒开口说道,他和站在身旁的大福迈步走上了那条离开贫民窟的大道。

    自从勒姆爷让他们跟着海拉去市集上的酒店里打零工后,这已经是他们工作的第四天。

    这些日子他们看到了穆尼尔斯形形色色的人,有居住在社会最底层的劳苦人民,也有霸据一方的当地豪强贵妇。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脑海中所理想的世界早已不在是从前那般美好,逐渐充满了金钱名利以及扭曲冷漠的人心。

    他们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酬劳会在他们当天工作结束之后由老板发放给他们。

    老板是个儒雅的中年绅士,听他的口气,他以前似乎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贵族,不过后来因为仇家的陷害没落了。

    老板为人很好,特别是对他们这些贫苦的底层孩子。

    尽管这样,当拾荒和大福拿到那份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十分丰富的酬劳时,他们的脸上并没出现意料之中的喜色,甚至连一丝喜色都没有。

    在他们看来,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在充满铜臭味的酒店做零工,远没有他们昔日在贫民窟生活得那般悠闲快活。

    【第五日】

    清晨,天空上并没有出现本该出现的太阳,也许是天色太早的缘故,此时的贫民窟已被一阵深不见底的纯白雾霭包围在内。

    满天的粉尘和细小的颗粒物混合在一起,再加上地上泥土的清新气息,散发出了一种让人不敢恭维的怪异气味,就像是一场滂沱大雨将山间的植被全都冲刷了一遍。

    那些雾霭大量地堆积在一起,汇聚成一座宛如承载着皑皑白骨的尸山,整个贫民窟看上去就像冰封万里的白色城池。

    贫民窟外的灰白岩石道路上,黑压压的军队缓缓压力,他们胯下的骏马踏着致命的步伐,令人不寒而栗。

    同一时间,与灰白岩石道路相距不到几里的院子里,勒姆爷睁开了睡眼惺忪的双眸,神态有些慵懒地喃喃自语道:“他们终于来了……”

    远处,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赤发男子停顿下来,他招了招手,跟他身旁的黑甲侍卫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

    那人点了点头,随手拿出了一只点缀着比夜空上的零星还要璀璨夺目的宝石的牛角,他右手紧紧将其握着,头颅微微向上轻扬,嘴唇含住那宝石牛角最尖锐的那端。

    一阵闻若牛鸣势如洪钟的号角声在偌大的贫民窟骤然响起,它听起来尖锐而又刺耳,仿佛能将最亮,最深的黎明贯穿。

    贫民窟所有处于睡梦中的人们无不被这突兀离奇的号角声吵醒,渐渐地,整个贫民窟的人们变得惊慌失措,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喧嚣闹腾。

    “勒姆爷,发生什么事了?”,大福和拾荒也是吓了一跳,他们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起床的。

    藤椅上的勒姆爷轻轻一叹,他那浑浊不堪的湿漉漉的眸子透露出的目光极为深邃,“让我去会会他们吧,大福,扶我起来。”

    大福不敢怠慢,他连忙走上前去,接过勒姆爷的手,将他从藤椅上扶了起来。

    勒姆爷从藤椅上下地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很僵硬,就像是常年没有活动一般。

    大福依旧在旁边扶着他,唯恐勒姆爷摔倒在地。

    勒姆爷略微活络了一下筋骨,他轻拍了一下大福的手,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

    拾荒和大福都知道,勒姆爷的身体因为年轻时受过很重的伤引发了旧疾,从而使他根本无法直立行走。

    勒姆爷的背十分弯曲,已经到了要和脚下的地面平行的程度。

    勒姆爷右手虚握,一股恐怖的吸力从他掌心传出,这股庞大的力量令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混乱。

    下一秒,院子里距离他们不远处横躺在地的木质拐杖便凭空出现在勒姆爷的手中。

    那只木质拐杖由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紫檀木制成,细致入微的雕刻技术令这只拐杖的卖相大幅度提升,鎏金色的精美纹理如同繁茂的藤蔓盘旋在这只拐杖上,大有几分古朴典雅的韵味。

    不过拾荒和大福已经顾不上欣赏那只木杖了,他们的眼睛瞪得老大,显然被勒姆爷刚才那翻举动吓傻了。

    拾荒的情况还好点,他仿佛看到这个世界上最无法相信的事,深吸一口气,却依旧控制不住哆嗦的牙口,“勒姆爷,你……你……”

    说到这里,他口中因为惊愕俨然无法再吐出一个字,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向后靠,腿脚也剧烈地抖动起来。

    勒姆爷很随意地一笑,左手杵着木质拐杖,转身向院外走去。

    “走吧,孩子们,今天你们能学到多少,就靠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勒姆爷有些沙哑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能清晰传入他们两人的耳中。

    大福咽下去了一口唾沫,他下意识地看向拾荒,发现后者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眼中的那份疑惑已经明了。这才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勒姆爷,原来你是【魂术师】,怎么不早说?”

    ……

    ……

    威尔·兰斯洛特此时已带领着军队浩浩荡荡地进入了贫民窟,这位年轻有为的皇子正抬着高傲的头,骏马之下的贫民窟怀着恐惧情绪的穷苦居民,仿佛都是他的忠狗臣子一般。

    他的神色得意极了,口中念念有词地说道:“听着,土著人们,献出你们的孩子,这将是他们生命中唯一一次为帝国效力的机会。我相信不多时,他们就会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无上荣光。”

    此话一出,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贫民窟的人群顿时恐慌了起来,场面瞬间变得混乱。

    那些贫民窟的孩子们东奔西逃,不一会儿,在场的所有小孩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们开始躲起来,妄想逃过一劫。

    威尔·兰斯洛特似乎并不在意眼前的乱象,他的嘴角始终保持着一种类似于胜利者的微笑。

    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就像神话传说中的上帝,在他看来,这些土著人乃至贱民的生死自己伸伸手指头就可以了结。

    “精锐的萨姆铁骑们,去把那些调皮淘气的孩子找出来吧,我们可耗不起。”,威尔·兰斯洛特的语气就像是下了最后通牒一般不容置疑,玩笑归玩笑,他可一点都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况且在临走时,那位帝国里最神秘莫测的国师就仔细叮嘱过自己,一定要尽快。

    就在这时,躁动不安的人群慢慢平静了下来,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

    威尔·兰斯洛特微微皱眉,他发现让人群平静下来的竟是一位其貌不扬的耄耋老人。

    在他的视野里,那位连走路都有些不稳的垂暮老者,似乎有种强大的号召力。

    更令他不解的事,那位老人的神态很平常,他的脸色古井无波,就像是一位深谙世事的谪仙一般。

    威尔·兰斯洛特在这个在他看来根本毫无威胁的贫民窟第一次感到有种深深的挫败感,那老头子的反应太平淡了,可以说得上是从容不迫,波澜不惊。

    那老者身后跟了两个稚童,一位瘦弱,一位肥硕。鲜明的对比下,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你不怕我?”,威尔·兰斯洛特的眉头皱得很深,表情从先前的轻佻变得认真起来。

    “嚯嚯……”,勒姆爷干笑了两声,微笑着说道:“来者是客,既然都是我们的客人,我为什么要怕你?”

    威尔·兰斯洛特双眼微眯,在他看来,这个老头已经疯了,死到临头还在这里疯言疯语。

    不等这位皇子深思,勒姆爷便接着说道:“阁下远道而来,一路上历时已久,舟车劳顿。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在我们贫民窟停留几日,让老夫好好地为你们接——风——洗——尘!”

    最后几个字,他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在旁人看来,勒姆爷身上有种惊人的气势。

    “好啊,本皇正有此意。”,威尔·兰斯洛特重新露出了微笑,不过他的笑意开始变得玩味起来。

    手杵拐杖,躬身在地的勒姆爷比坐在战马上的那位皇子的高度低了很多,他抬头看着威尔·兰斯洛特,眼神的那份嘲讽的意味丝毫不减。

    眼神交流中,他们之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躁乱,粘稠起来。

    勒姆爷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态,连这位皇子都暗暗心惊对方的定力。

    “你很喜欢这匹马么?”,近距离看,那匹马异常地高大,足有两米开外,赤色的皮毛格外油亮,显然是一匹久经沙场的纯正血脉的高种亚恩马。

    那匹马跟着主人久了,性情似乎有了极大的变化,他的眼皮慵懒地低垂着,

    一旁的大福凑到拾荒的耳边,小声嘀咕道:“勒姆爷他行嘛?”,这位胖子似乎并不怎么放心。

    “我们应该要相信他,他可是魂术师。”,拾荒此时看向勒姆爷的眼神光芒万丈,异彩连连。

    “嗯?”,威尔·兰斯洛特从鼻尖发出一丝轻哼,似乎没听明白勒姆爷的意思。他低头看着后者,表情有些迷茫。

    “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帮你?”,勒姆爷气势瞬息变得凝实了,那摇摇晃晃的身体如同山岳笔直地挺立在那里,大有几分渊渟岳峙之意。

    威尔·兰斯洛特的脸色微变,他竟然从这个马上就要入土的老者身上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感。

    正要开口,他的眼神就彻底变了,变得惊恐万分。

    下一瞬,勒姆爷便移动到了威尔·兰斯洛特的面前,他伸出空闲下来的右手食指,轻飘飘地搭在这位皇子的肩上。

    这位尊贵的皇子神色大骇,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像被万斤巨石压住一般,他和胯下的高种亚恩马瞬间跪伏在地。

    他那双赤色的瞳仁骤然掀起了惊愕万分的诧异风暴,一股至强的魂力压制着威尔·兰斯洛特和那只亚恩马,就连他身边的空气都为狂暴起来。

    这位皇子的双膝落地,此时的他竟然和躬身的勒姆爷一个高度。

    胯下的亚恩马被那位正处于窘境皇子的双膝锁住了后脖,痛苦地发出阵阵悲鸣。

    它那强壮有力的后退猛然蹬地,掀起满天的粉尘,即便这样,也依旧无法动弹半分。

    周遭的诺姆铁骑也是被眼前的异变吓了一跳,他们将勒姆爷和那位皇子团团围住。

    “别靠过来!”,威尔·兰斯洛特大喝一声,他知道,在拥有魂力的存在面前。这些披挂带甲的诺姆铁骑不过是躲藏在铁疙瘩里面的可怜人而已,一旦动起手来,他们甚至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就好多了,下马说话不好么?你那副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嘴角真令人厌恶。啧啧啧……”,勒姆爷笑容依旧,他的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你……到底是谁?”

    威尔·兰斯洛特虽惊不乱,他可是整个帝国最具天赋的皇子。他从小就在修行上就展现出了极为出众的天赋,十二岁那年便代表诺姆萨德帝国去【主圣城】莫耶克伦参加了【聚魂式】,顺利地完成了【升魂】,成为了一名真正意义上的【魂术师】。去年,他的魂力就已经达到了【破元】之境。

    他虽然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并不起眼的老者是位【魂术师】,但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在他看来,即使勒姆爷的魂力强大而又深厚,但若是自己凝聚出魂力来,定是能够碰上一碰的。

    “你说我么?我不过是个贫民窟的穷困潦倒的老人而已……”,勒姆爷的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暧昧不明,仔细看去,倒像是多了几分挑衅的意味,“怎么?你刚才不是很嚣张嘛,连我这把老骨头都弄不过?”

    威尔·兰斯洛特冷哼一声,绯红色的光芒顿时从他的脚下升腾而起,他浑身都附着在了一片火红色的刺眼光晕中,所散发出来气息骤然攀升到了极点。

    四周的温度急剧升高,威尔·兰斯洛特身上散发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铠甲仿佛要熔化了一般,不断地冒出热腾腾的水汽。

    反观勒姆爷,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破旧的衣袍无风自动,被吹得猎猎作响。诡异的是,他的衣服仍然完好无损,没有丝毫烧坏的痕迹。

    威尔·兰斯洛特的身体呈半跪姿态,明眼人可以看出,勒姆爷的魂力已经无法压制住这位天赋异禀的帝国皇子了。

    可真的是这样嘛?勒姆爷按在威尔·兰斯洛特的肩盔上的手指变成了两根,一根食指和一根中指。

    异变再次发生了,威尔·兰斯洛特那提升上来的气势骤然一泄,他的双腿猛然嵌入地面,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凹槽。

    一股汹涌澎湃的魂力风暴以两人身体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离得近那些诺姆铁骑骤然被魂力气浪掀翻在地。

    受惊的马顿时摆脱了铁骑们的控制,向四周狂奔逃去,一时间,贫民窟再度混乱起来。

    “老……匹夫,你在玩我?”,威尔·兰斯洛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的表情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这一刻,他终于产生恐惧的情绪了。

    不错,就是恐惧。他先前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护体魂力被勒姆爷轻而易举地破掉了。此时的他,感觉自己的力量被束缚了,就连凝气都无法做到。

    “我玩你,有吗?”,勒姆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的神色无比讥诮,摇头嗤笑道:“后生家,你实力虽然不弱,但要是我真的对你动手,你活下去的可能微乎其微。”

    看着威尔·兰斯洛特的一脸惊惧的神色,他施施然地说道:“你不用害怕。老夫,已经很久没有杀生了,所以今天不会对你出手。”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你不是想带走贫民窟的孩子嘛?这样,你陪我下一盘棋,只要你赢了,我就让你带走他们,如何?”

    威尔·兰斯洛特的嘴巴闭得很紧,并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肩上所承受的力量太过庞大,压制得他说不出话来。

    那股极为狂霸的魂力凝聚成无数道锋利无比的气刃,它们在自己的周身环绕盘旋,那股不稳定而又肆虐的魂力,仿佛随时都可以将威尔·兰斯洛特切割成血肉模糊的碎片。

    威尔·兰斯洛特暗自咬牙,旋即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勒姆爷轻然一笑,将右手从他的肩盔上移开。

    威尔·兰斯洛特感觉肩上那股压迫力消失全无,他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剧痛感从他双膝处传来,他五脏六腑都被震得轻微错位,力竭的痛苦开始布满全身。

    他吃惊地发现,自己连站立都无法做到,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酸痛的肿胀感。

    他双手杵在地上,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躯体,一时间,汗如雨下,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胸脯不规则且剧烈地上下律动着。

    威尔·兰斯洛特下意识地看向勒姆爷,眼神里充满了畏惧。

    可勒姆爷的目光早已不在他的身上,他杵着那支木质拐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海拉,去沏一壶上好的茶来。诸位好好招待一番,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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