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繁华开头，总有人走不到最后。见少年终于清醒，迦若这才勾唇浅浅一笑，随之端起茶盏回敬他。
接下来，再面对侍臣们的劝酒与逢迎，李意泽时刻保持着警觉。四两拨千斤，举重若轻地规避了他们投来的糖衣炮弹。迦若则不动声色，在旁偶尔提点一二。
这般作态，使得士族朝臣们几番碰壁受挫，原本热切的心思歇去大半。现下只自顾自地饮酒作乐，安分不少。
另一边，青砂跟在李意欢身后，二人一路穿过小径来到上林苑。除却筵席上各品绮异的次第丛菊，秋来满庭芳。如今所见，一众浅碧深红里，画栏桂树悬古香，无暇玉花，竞可折取簪髻。
行走其间，仿若泡在蜜罐里，一个不留神，便勾得人情思意动。向前看，更夹有排排枫叶，层林尽染。
李意欢驻足，兀自仰首静静看了一会儿，旋即转身去往另一个方向。
见状，青砂忙跟上。抬袖指了指另一边，扑闪着一双珠圆莹润的眼睛，小声提醒道：「殿下殿下，宓华宫在那边呢。」
李意欢脚步未停，回她。
「我知道。」
「欸？」青砂疑惑地歪了歪头。
李意欢放缓了步子，伸手接过一片凋零飘下的叶子。喉间闷闷的溢出一声悠悠叹息，既轻且淡。
像是一只云雀落在了掌心，绒毛蹭着肌肤，酥酥麻麻的。不禁让人心生欢喜，想要收紧留住它。可下一瞬，它却拿扁平的喙轻啄了一下指腹，而后张开翅膀飞走了。
青砂不自觉被吸引，见她神色宁和，平静温柔得似一潭深水。目光明澈动情，似乎沉浸在久远美好之中。
李意欢垂眸，定定地瞧着枯叶，语气软腻似水。
「我有点想母妃了。」
青砂于是恍悟，她是要去关雎宫。
李意欢转身，解下腰间的玉牌递给她，交代道。
「青砂，你去宓华宫问人把衣裳要过来，我在关雎宫等你。」
青砂点头，「是，殿下放心。」言毕，一路小跑到小径的分岔口，接着向南拐入一条宫道，与李意欢背道而驰。
李意欢拨开重重掩映堆叠的树干枝丫，于浮沉的日影光隙，踩下深浅不一的踏痕。行过记忆里熟悉又陌生的弯弯绕绕，最后到关雎宫紧闭雕漆的朱门前。
她和李意泽相继搬离帝宫后，关雎宫便无人居住。彼时，二人虽向明帝请了旨，不废不立，保留每样东西不动。更时时遣人洒扫清理，但因少了烟火气，总归是寂寥颓败得很了。
李意欢忖量片刻，上前推开了门。
却见鸦青长袍的男子，正拿着一柄扫帚，背对着自己在打理庭院。她心头突地一跳，沉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
男子应声转过来。
看清他的相貌后，李意欢松了一口气，不是容玉。尽管如此，但在对上他的眼眸时，却让她由内而外的不舒服起来。
仿佛是经由猎户驯化的狸猫，贪婪且极具野心，却长着一副和煦的笑脸。牙齿犀利尖锐，却有一嘴迷惑人的诚善胡须。瞳仁霍霍的放着光，带着游丝般的危险。
李意欢蹙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容玉攥紧了帚柄，他已经竭力克制了，却还是会吓到她。此刻的心情，不免阴沉晦暗。像是一件被锈迹啃噬的铁器，埋在黄沙底下，历经时光无情的摧残与磋磨。
被毒液般的孤寂与绝望销蚀，可他的内心蕴藏着的爱意，却点点滴滴与日俱增。犹如高山大川，丰富且连绵。
可他不会表现。
于她眼前呈现的，总是顽固笨拙、不合时宜。渐渐的，那些爱意蜕变为一件武器。在伤害她的同时，也如烈火一般，侵吞着他的理智。
两人僵持着，良久无话。
极力忽略他幽邃孤峭的眼神，李意欢调眼，去看中庭那株不知何时存在、不知多少年岁的合欢。
她自幼年记事后第一次发现了这株合欢树，便有一种强烈到不可思议的错觉：它是为她存在的，它该陪伴着她。
半晌，李意欢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绪，绷着嗓子道。
「你先下去吧，今日这里不用你打扫了。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的命令。」
然而男子听了她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应，仍是立在原地没动。
李意欢心头的不适感再次激发而起，比起刚才，愈发强烈。翻涌的潮水似的，要将人淹没，拉入深渊。
她不欲多言，顾不得触景生情，缅怀崔娆，决意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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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鸠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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