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八章 准备(二)

    他一定没注意到自己的样子。紧贴砖墙,光芒勾勒的简单轮廓伸过窗台,鼻尖被月光照射,成了全身最亮的部分,天使很高大,但此时弓着腰身体前倾,窥探着另一边。圣洁的身影竟有了盗贼的猥琐,两扇羽翼点亮了浮在空中的灰尘,像是挂在羽翼上的星星。双足踩在阴湿的石阶上,石缝中的种子正朝着他的位置发芽。

    他完全注意不到,注意不到光羽扑打在身后黑袍鸟嘴人形的身上,也注意不到我的视线。

    怀着莫名的心态闯入这座亡灵的城堡,卡莲·澎湃惊喜地在死亡之地发现了天使。不存在实体,只是一团模糊的天使之光,卡莲怀疑这些光芒甚至没有温度,但自己就是看得到他的存在。靠着这双眼睛,靠着熟悉的感觉。

    再靠近一点,我想要听听他的声音。

    [莱尔,我需要和阿特拉克冕下见一面,他能给我们提供帮助。]

    卡莲缩到了转角的阴暗里,她知道自己的心跳一定不正常了,天使的圣言一下子就揪住了她的心脏。她耐着性子,压抑着身体中的圣光爆发。耐心点,卡莲!还需要确认!她告诉自己。虽然天使被称为是最为圣洁的存在,虽然天使被认为可以实现虔诚者的愿望,但卡莲还是觉得事情发展简单地有些不真实。

    卡莲不知道驱使自己行动的是什么,感觉胸腔里的那口气被抽出了,支撑自己接受父亲的噩耗,支撑自己承受圣光的危机,支撑自己成熟的那股气息。拳头捏紧,圣光兴奋躁动,而下一个声音差点让卡莲失控,用她熟练的【侦察邪恶】朝那边打招呼。

    “你大可不必躲在一边,加拉隆先生,你和那位教皇阁下的直线距离不到二十米,你多走几步,提高音量,就能让他注意到伱。而不是靠着墙躲在黑暗里,像老鼠见了猫。”

    [我明白,我只是有些近乡情怯。阿特拉克冕下曾是我的老师,他就像是我的另一位父亲,他一定曾为水之天使加拉隆执行过葬礼。在经历了这些后,加拉隆的死而复生,会不会惊扰他。]

    莱尔感觉到了加拉隆的怯懦,他转动脑袋,面具上的尖嘴和墙面平行。

    “他可是一位教皇,就在刚才他和一群曾被圣光判死刑的异族共坐一桌,你该对这位老人多些信心。有什么比让他知道还有一位天使幸存更能振奋人心?”

    加拉隆发出了轻笑,他已经恢复了平常心,重新成为那位水之领袖。

    [当然有,我可以告诉教皇冕下,我找到了一位被雷蒙认可的圣子,而他还是拯救世界复兴圣光的关键。]

    莱尔举手投降,无奈说道:“饶了我吧,我不擅长处理这些,别把我牵扯到你们的欢喜重逢中,拜托了,加拉隆先生。”

    留下最后的玩笑话,加拉隆飞向那位正与旁人沟通的教皇,那位老人始终维持谦和温柔的笑脸,看起来完全不像遭遇大变的生还者。

    莱尔继续站在石墙的阴暗里,怀着恶作剧的心态期待着,那位沉稳的教皇会在后面变化出怎样的表情。

    妮娅爬上了他的脊背,像往常一样准备趴在肩膀上,她的触须在空中抽动几下。

    “妮娅感觉到了视线,莱尔!”

    莱尔先是有些紧张,又觉得现在身处学院大本营,视线什么的完全不需要慌张,揉动妮娅的触手尖尖,黑暗之星疫医先生活动手指,想要重塑社长的威严。

    “妮娅,告诉我窥视者在哪。”

    顺着妮娅的指引,鸟嘴医生看到了铁罐头。

    【啊哦】噩兆在狂笑。

    【啊哦】深海噩兆只觉大难临头感同身受。

    圣光爆发,惊得路过的巫妖一个踉跄,他看了身边的发丝飞舞的少女骑士,倒退着飞速跑远。

    “莱尔!!!”

    疫医先生庆幸背后有一面墙,软化的身体靠在冰冷的石头上,他只求叙旧的加拉隆先生快点回来。头脑里回荡着噩兆的狂笑急速思考对策,莱尔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融化了,看着卡莲气势汹汹地走近,莱尔·布勒停止了思考。

    砰地一声,莱尔左耳侧十公分,卡莲的拳击击碎了安德瑞的墙壁,落下石屑。卡莲包围了自己,低垂着头,身躯颤抖。莱尔双手缩在胸前,耳鸣中吓得不敢大声呼吸。

    冥思苦想片刻,莱尔试图拉近疏远的关系。

    “打坏的墙壁要赔的。”

    “……”没有回答,圣骑士的颤抖倒是停止了。

    律法先生恰巧路过,他看了看现场,死死盯着莱尔。疫医先生像是看到了救星,伸长脖子比着口型。他忘了自己带着面具,而律法先生似乎也不想在敏感时刻执行公正。

    “损失计你头上了,疫医,你们圣光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律法转身就走,还留下了罚单。

    他走的时候,好像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声响,现场陷入沉默,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莱尔感知到的更多。

    “好久不见,卡莲。”

    圣骑士收回了拳头,软化的手搭在了莱尔的肩膀上。

    “太好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发音里都带着啜泣声。卡莲抬起头,哭得梨花带雨,“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莱尔……”

    “卡莲……”莱尔的身躯成了她的支撑点,隔着一臂长,莱尔看着圣骑士掉着眼泪倾诉,说着审判者骑士一个个消失,说着牧师的争吵和彷徨,说着修女的担忧,说着她一直不敢说的恐惧。

    “我不知道天使该怎么做,但是大家都期待地着我,明明我是因为和莱尔你在一起才遇到了雷蒙冕下,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阿特拉克冕下说的那种才能。父亲倒下了,阿尔杰农军团长也倒下了,我很害怕,莱尔,但他们的眼睛都在看着我,容不得我说‘不’。”

    完全敞开了心扉,看着曾经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莱尔感到同情。被圣光莫名期待,对自己能力的自卑和担忧,不习惯的好感和善意推动自己前进,她最初并非出于自己的意志,但能走到这一步足以令人惊讶。也许正是这份相似,才让卡莲对莱尔产生了依赖。

    “辛苦了,卡莲。”

    “为了圣光!”卡莲条件反射地回答,红着脸,脸上挂着泪珠又开始傻笑。

    “我刚才,偷听到你和加拉隆冕下的谈话了。不愧是莱尔,你们一定在商议着伟大的事。莱尔大人,需要圣骑士卡莲为你做些什么吗?”

    成为天使几乎没给卡莲带来什么变化,莱尔笑了起来,摆出游刃有余的姿态,牵住她的手,走向安德瑞城堡内部。

    “我需要你好好休息,来吧,艾利安修女也在这里。现在是家人团聚的时间,卡莲。”

    “姑姑!”她惊喜地叫着,伸出另一只臂铠用力擦脸,金属盔甲的吸水效果并不好,最后还是莱尔借出了一只袖子。

    和洛夫迪确认之后,卡莲迈入了安德瑞学院的圣光礼拜堂,莱尔站在门外,嘱咐洛夫迪几句后悄悄离去。

    [一切进展顺利,莱尔。]加拉隆回归,他的光芒似乎亮了点。

    “我果然应付不了重逢,加拉隆先生。”

    加拉隆不明所以,还是轻笑着说。

    [我们所做的,便是拒绝失去。没有别离,就不需重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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